夜风中,宋辞晚化作了暗影随风而去。
但她的内心其实极不平静,非但不平静,她甚至深觉惊心动魄。
张平有一声声呐喊,她又何尝没有?
张平会在死前回顾家人,她也会在这一刻回顾父母。
有宋友德下值回来,手捧簪花交给柳二娘,说:“晚娘,月娘大了,如今这花儿你分一半,她分一半。”
还有那一日夜巡之前他托人传回来的一句话:“今日轮值,晚归,勿念。”
他果然晚归了,他不但晚归,他还是活生生一个人出去,却回来一具凌乱的尸骨!
如果当真只是为捉妖而死,那是因公殉职,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事实是,他是被张平拎着扔向了妖物,妖爪成了张平的刀,张平再以此祭刀!
宋友德成了张平炼刀的祭品。
这谁能忍?
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人皮面具,宋辞晚抹去眼泪,默默体悟那一颗虚幻的心魔种子在识海中翻腾。
虚空幻魔剑第一层,心魔幻动,便是要凝练这一颗虚幻的魔种!
宋辞晚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人生在世,谁又能没有魔念呢?
魔念的真实威力也出乎她的意料,一个炼脏期顶峰,与先天只有一步之遥的武者,就因为那时的宋辞晚在雪中遥遥那么一指,他便就此被种下心魔,须臾爆发。
——不,不是我杀的人,是他自己杂念太多,走火入魔。
张平因自身心念不定,心魔爆发而死,与我至公至正无名神尊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辞晚也只会暗暗放下一個负担,感谢天意帮她灭了害死父亲的仇人罢了。
毕竟真正的宋辞晚那么弱小,那么可怜,她又知道什么?
弱小可怜的宋辞晚飘飞回家,途中在阴影的角落见到有斗大的黑色甲虫从暗巷成群结队地爬出。
宋辞晚一惊。
满地的细雪泛着白光,角落里漆黑甲虫形似蠊蜚——
什么是蠊蜚?
简言之,这就是放大版的蟑螂。
巨型蟑螂探动触角,在冬至的夜里,在城市的角落,它们像是暗夜的士卒,连排成线。
这个场景,就问恐怖还是不恐怖?
这一瞬间宋辞晚满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她想也没想就举起手掌。
但下一刻宋辞晚又放下了手,不能用掌心雷,动静太大了。
她变换手势,拇指与中指相扣,指尖弹出一缕细长的火焰。
这缕火焰便仿佛是一道具有灵性的细线,在夜风中游走,从当头那一只巨蟑的口器前端穿梭而入。
正在探动触须的巨蟑便在这一刻忽而浑身僵直,然后巨蟑猛地一翻身,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后方,更多的巨蟑骚动起来,它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就掉头往暗巷深处逃窜。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动乱都是在瞬息间发生的,电光火石间,宋辞晚心里叫了声不好,不能让这些东西逃脱!
虽不知这些巨蟑从何而来,但既然遇上了,还动手了,那就不能留有余地。
宋辞晚立刻双手连弹,一缕缕纤细的火线如同箭雨般纷纷向前弹射,火线所过之处,一只只巨蟑被钉在原地。
一二三四、九十十一、二十三十……
宋辞晚甚至都来不及数清楚自己究竟弹出了多少缕火线,只见到一只只巨蟑翻倒在地。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波动在无形荡漾,宋辞晚心惊肉跳,加速催动法力。
终于,最先翻倒的那只巨蟑浑身起火了。
火焰从内而外,倏然爆发。
像是有连锁反应般,紧接着,这些中了火线的巨蟑都逐一起火。
一团团火焰燃烧在深巷的雪地之上,细雪消融,水火相触,间或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宋辞晚悄然退远,遥遥观察,直到另一边仿佛有更夫的声音传过来:“什么动静?”
梆梆梆!
更夫敲响梆子:“夜雪两寸,小心屋瓦,三更天嘞——”
深巷中,火焰将那些挣扎的巨蟑全数烧成灰烬,宋辞晚远远地松一口气,夜风卷动,她悄然遁走。
虽然及时遁走了,但从心底里来说,宋辞晚其实还是有些后怕的:我果然还是太弱了,杀个蟑螂都要这么久,居然不能做到秒杀。不行!我要努力修炼,藏得更深些,外面太危险了。
飞速遁走的宋辞晚将夜风中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她心里有着浓烈的不安,这种不安促使她在城中飞遁一圈后,寻了间无人的小屋将全身衣裳都脱了个干净,包括鞋袜。
她一边重新换了套衣裳,一边将脱下来的衣裳鞋袜点火烧灰。
完成这一切后,她才又再度施展遁法离去。
宋辞晚不知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