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统的讲,秋浦街如今的难处有三。一是场面铺开了,手头缺少熟练的技工,能摆上店铺的成品进展缓慢。二是先前赶热闹过来的各地商旅,因涝灾大雨之故,少来了许多。三是苏、杭两地的绣工成名已久,扬州刺绣祖上虽阔过,可如今再捡起来,等于又是从零开始。
赵管事又是操着外行人的好心,一直要求手下的工匠精益求精,只求在质量上胜过苏、杭两地,借此打开扬州的商路。几番下来,秋浦街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差。
赵管事自己也是迷糊,明明他的心意、做法都是好的,怎么就偏偏不见起色呢?
陈恒默默听完,心中也知道赵管事说的是实情。开设秋浦街确实是步好棋,可要培养出一批技艺熟练的工人,最少也得半年之久。
这是每个制造业都要经历的阵痛,要是手头有足够多的老师傅教导带人,尚能减少一些时间。但秋浦街的现状,却是一个老绣工带着数百位流民做活。里外一加,想要绣工的技艺突飞猛进,自然有些强人所难。
而这样一边教,一边上架的布匹。出来的东西,良莠不齐也是难免,先天就差了苏、杭一筹。丝绸布匹,又讲究一个做工精细。你东西差了,进货的商家自然不满意,亏过一两次就更不愿多来。
“所以赵兄就动了做金器的心思?”
听到陈恒的问话,赵管事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他是好心,见一路走不通,就想给手上的工坊多门营生出来。这玩意儿,到底比养蚕织布快些。扬州人富庶好奢靡,城内现成的金器工匠又多,上手教人又快。
只是这步想当然的棋一走,却引来城内珠宝商的暗暗抵制,也是赵管事没想到的。他曾经找过林如海诉苦,想要府衙出面整治一下这些商人。
被当时管事的知州张尚贤否了,又不是出了谋财害命的手段。大雍也没有抵制商业竞争的律法,府衙怎么好出面干预。别忘了秋浦街目前还是半官半民的调子,珠器宝商往大了一闹,捅到上头去,对府衙也是不好的很。
将其中的经过猜个七七八八,陈恒当即起身,表示想去匹练坊里转转。赵管事跟陈恒谈的不错,也没有出言反对。直接亲自带着陈恒,从小道往坊里走去。
别看匹练坊的石碑名立在街口,它真正的位置其实在沿街商铺的后面,一直到那片桑林为止,都可归属在匹练坊名下。这地方大致可分为三片区域,以织丝、染布、刺绣为主。坊内多是零零碎碎隔开的小房间,受聘来的工人多在此处。
路过三大工坊时,陈恒被赵管事带着到处看。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被他的家人发现。周氏、顾氏等人都在一二坊里做工,另有封氏也带着丫鬟绿水、英莲在此处。
顾氏跟封氏是街坊邻居,两人做工的位置也不远。当赵管事领着陈恒从远处走过时,陈娴立马注意到弟弟的身影,她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拉了拉身侧的顾氏,“大伯母,你看,那人像不像恒弟?”
顾氏正跟封氏聊的开心,听到二丫的话,困惑的转头。她跟陈恒之间,虽多有织机阻隔。可自家儿子哪怕只露个背影,她这个当母亲的也能一眼瞧出来。
“可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今年买的呢。”顾氏也是暗暗称奇,赵管事这人他们也是认识。平日虽没怎么露面,可也知道此人是匹练坊说一不二的主事。眼下见到他,跟在自家孩子身边,一脸的热情领路样,更叫她们这些家人困惑。
“伯母要不要去跟弟弟打声招呼?”大概是觉得机会太过巧合,陈娴有些兴奋道。她的活泼性子,跟二叔陈淮津还要像一些。
“算了算了,看他那样就是在忙事。”顾氏摆摆手,不想给孩子添麻烦,“等晚上回家吃饭,问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恒不知道自己已被家人认出,更没想到赵管事带自己来的织房里,就有顾氏等人的身影。他只专心的跟在赵管事身边,将匹练坊的各处看个明白。
随后,他们两人又去了染房、蚕房等处。最后走完金器房时,心中大致有数的陈恒,谢绝了赵管事留饭的邀请,带着信达跟柳湘莲打道回府。
后两人糊里糊涂的跟了一天,信达倒还好说,一直以来对哥哥就是信赖有加,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言不发。只柳湘莲有些困惑,一起在路边吃饭时,连着追问几句陈恒的想法。
陈恒自问不是什么神人,脑子虽有零星思路,可真要汇总到一处,却还不能成言成书。留下一句‘还需从长计议’,就将柳湘莲的问题挡了回去。
跟他们吃完饭,陈恒立马转身回到书院,直奔院里的书楼。院里的藏书不多,可历朝历代的史书还是不少的,陈恒特意找出前明的史书,以嘉靖朝的织造局为支点,将苏杭两地的前后经过看个仔细。
之所以选择前明的史料为主,一是因为时间近,市场数据更有参考的价值。二是因为雍承明制,两者之间的官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