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的大帽子就再也摘不掉,全家被杀或者被流放,已经无需赘言。
换句话说,现在只要方重勇写封信给长安天子禀明此事,他们王家就彻底完蛋了!
至于裴旻会不会作证,方重勇能不能请得动这尊大神呢?王难得不知道,但是他不敢赌。
因为他相信方重勇肯跟自己说这么多废话,定然是有所需求的。写个信不过一炷香时间,方重勇要写早写了。
“方节帅有什么差遣,不妨直言。
末将若是能办,则一定鼎力相助,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甘为节帅鹰犬与臂膀。
若是末将无用,或者节帅也只是听圣人之命行事,那也请方节帅派人将某绑了,送还长安交给天子处置吧。”
王难得顾不上男儿膝下有黄金,直接给方重勇跪了,十分干脆利落。
“诶,王将军多虑了。刚才某那番话,不过是试探而已。都是为了给圣人办事嘛,还请王将军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方重勇笑眯眯的将王难得扶起来,二人于桌案前落座。
看到方重勇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不说话,王难得依旧是心中打鼓,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方节帅驾临此地,是不是为了河源军前些日子闹饷之事而来呢?”
“是,也不是。
边军闹饷固然不对,但这是朝廷拖欠军饷在先,这点本节帅也很理解考虑陇右边军将士们的难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节帅来河源军……难道是为了查账?”
王难得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方重勇的真实意图。
“王将军,本节帅觉得你是人才,不该就此埋没了。
本节帅也是爱才心切之人,陇右边军的问题,圣人也是有所耳闻,但不知内情,所以命某私下里暗查。
这几年陇右边军内部,上上下下吃空饷也吃了许久。圣人震怒,命某追查细节。
军中其他魑魅魍魉之事,也要一并追查。王军使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方重勇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任命文书,又将腰间监察御史和监军使的腰牌都放到桌案上,王难得这才感觉事情大条了。
因为一个“飞来横锅”甩到了方重勇头上,便让外人都以为方重勇是个背锅侠,倒霉蛋,而忽略了这个人本来的官职是什么,原本到陇右来的权责又是什么!
简单点说,方重勇原本职责,除开选拔银枪孝节军兵员外,就是监视和纠察陇右军中不法。
当然了,这把宝剑是不能出鞘的,它只是基哥借给方重勇的“核武器”,而核武器最大的功能就是威慑!
方重勇要在哪里选拔兵员,那里的边军就必须配合,要不然方衙内就会在这些边军里面“纠察不法”。这种情况下,谁会为了几个兵员去跟这位朝廷钦差翻脸呢?
基哥给方重勇监察御史与监军使的官职,就是因为这个。
但这不意味着方重勇便能为所欲为,要充英雄,去当一个真正的“监军”,更不是要去解决边军内部的种种系统性问题。
方重勇真要硬着头皮搞事,必定会让陇右鸡飞狗跳。到时候万一有边将投靠吐蕃,那乐子就大了。
这就是方重勇厉害的地方,他把手里的权力当做威慑的底牌,而不会真正打出去。无论怎么闹,事态都在掌控之中。
“陇右边军中许多问题,当真是一言难尽,某也是只知道沧海之一粟。”
王难得叹息说道,话说这个份上,继续狡辩就没什么意思了。什么吃空饷啊,烈士报逃兵啊之类的问题,陇右军中那是一抓一大把,谁都经不起细查!
“军帐内笔墨纸砚俱全,还请王将军把你知道的东西写下来。某会考虑到时候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毕竟白沙入涅,与之俱黑嘛,相信圣人也会体谅王将军的难处。
对了,盖嘉运将军之前已经写过一份,你要不要参考一下他是怎么写的?”
方重勇皮笑肉不笑的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拿在手里,对着王难得扬了扬。
“不必了,不必了,节帅说笑了。”
王难得讪笑道,那样子比哭还难看。
这位小方节帅,已经为他们这些边将准备了功能齐备的“大餐”,堪称是软硬兼施。王难得相信自己绝不是第二个倒霉的,后面一定还有别人!
他不得不老老实实的磨墨,铺开大纸,在上面写下河源军吃空饷的数目和比例。军中哪些空饷是被用来应急了,哪些是被各级将领贪墨了。
还有哪些战死的士卒,原本应该是烈士,边将们为了贪墨抚恤金,对外宣称是叛逃等等。
写完之后,王难得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觉得全身都掉入冰窟一般。这玩意要是被长安天子看到,当事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水至清则无鱼,王将军不必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