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一日战争(一)
“我来自诺斯特拉莫,安瑞克。”卡里尔低沉地说。“一颗腐朽之星,一颗被无辜者的血液浸泡着的星球。你已经见过它了,连长。你对它印象如何?”
安瑞克·巴巴托斯沉默了很久,才在地面的震颤中给出答案。
在此之前,他只是怀抱着头盔,无法将视线从卡里尔·洛哈尔斯的身上移开——黑与白彼此缠绕的盔甲,如活物又如影子般的斗篷,森蓝的寒光.
他凝视着这些细节,感到牙齿与舌头粘结在了一起,带着血液般的腥甜。而张嘴说话,则是一种苦痛的折磨。
安瑞克挺过了这种折磨。
“.它应该被烈火洗礼。”
“是的。”
骷髅缓慢地颔首。
“它应该被焚烧,被变成腐朽的碎末,被战舰降下毁灭。诺斯特拉莫永远地改变了我和你们的基因原体。它教会了我许多事,而我永远也不会因为这些事对它充满感激。”
安瑞克听见一声冷淡的轻笑——他从未听见过第八军团的教官用如此可怕的声音发出笑声。
实际上,在他,或他们的认知中,卡里尔·洛哈尔斯不仅温和,甚至还充满责任心。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应该待在第八军团里的人。
但是,在这一刻,安瑞克·巴巴托斯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那以前呢?
在他们认识他以前,在卡里尔·洛哈尔斯成为第八军团的教官以前呢?他是什么人?
更多的细节席卷而来,化作咆哮的海浪,开始在安瑞克的脑海之中肆虐。他茫然地张开嘴,吸进一大口空气,用舌尖品尝到了极为浓厚的血腥味。
黑暗继续聚集,它们变得沉重,变得充满压迫感。有如心脏跳动般的雷鸣声于四面八方袭来,久远的死者们开始哀嚎、惨叫、诅咒。
安瑞克握紧双手,牙齿彼此咬合,咯咯作响,他颤栗地站在黑暗的边界,等待着那个呼唤它们前来之人做出宣判。
或者回答。
在长达五秒钟的沉默之后,安瑞克得到了他的回答。
“抽干一个人的血液只需要九秒钟,安瑞克。我从一个贵族那儿知道了这件事,他骄傲地在他的笔记里用染着鲜血的羽毛笔写下了这些数据。”
“为了得到这个数据,他谋杀了三千四百七十一个人。我杀了他,而他并不后悔,他只是困惑——困惑于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杀了他。”
“同样的,我也感到困惑。我困惑于他为何能将如此残酷的虐杀视作一种消遣,一种可以用来在饭桌与舞会上进行吹嘘的功绩。后来,我明白了原因。而现在,我想知道”
“抽干一个文明的血液,需要多久?”
安瑞克无助地看向骷髅那燃烧着漆黑怒焰的眼眶,沙哑地开口:“我——我不知道,教官。”
“我也不知道。”卡里尔平静地说。“但我们待会就能知道答案了。”
卡里尔动作舒缓地张开双手,安瑞克的两颗心脏却开始急速狂跳。一种崭新的恐惧从他心中冉冉升起,他意识到了什么,而意识到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算不上好事。
嘶哑且破碎的声音从更为幽深的黑暗中有节奏的出现,继地面的震颤以后,尖塔本身也开始震颤。
那些被哈尔科苏斯人铭刻在金属地面和墙壁之间蠕动着的字符则在这一刻开始大放光芒,紧接着,它们开始融化,那些声音则开始越来越清晰,直至完全响彻于安瑞克耳边。
在一阵沉默地聆听后,安瑞克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声音到底在做什么。
它们在诵歌,在唱诵一曲颂歌。有关憎恨,有关复仇,有关亡者无法散去的执念——有关一个名字。
安瑞克弯下腰,感到一股有如实质般的灼烧感从体内升起。五内俱焚般的痛苦随即到来,他缓慢地用手撑住地面,死者们的姓名席卷而来。在虚幻与现实的界限之中,安瑞克·巴巴托斯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一句话。
“.这一次,伱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教官?”
“好问题。”卡里尔说。
他并没有回答。
康拉德·科兹用手扼死了最后一只异形,他将尸体扔下,平静地站了起来。他动作轻柔地开始朝前行走,仿佛一只飘荡的鬼魂,而非拥有实际重量的人类。
范克里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一连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场战争之后为原体设立一个单独的护卫职位。
康拉德·科兹几乎从不和他的军团一同行动,他永远身先士卒,跳进人群之中大肆杀戮。这件事相当挑战第八军团成员们的心脏承受能力,毕竟,你很难看清科兹到底在哪里。
一旦展开杀戮,他就像是一团飘忽不定的阴云,会在任何敌人头顶降临。可是,在那以前,你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他将何时到来。
没有人——或生物——能够一直仰望天空。
“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