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东南,小河沿儿。
早市还没散场,路旁摊贩高声叫卖,往来行人走走停停,但不知为何,今早的街面上,总感觉有点冷清。
有心之人渐渐发觉出异样:小叫花子都上哪去了?
平常时候,见那帮野孩子到处乱窜,偷鸡摸狗,难免遭人厌恶,可冷不防不见了,又确实少了三分热闹。
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嚷。
李正西和几个小靠扇,穿街过巷,健步如飞,凡所到之处,即喝令行人开道。
王正南带着两个保镖,一边紧随其后,一边朝两旁行人笑脸赔罪。
西风走了一路,南风便劝了一路,言称不要冲动、不要莽撞、不要误了大局。
但是,当南风真的来到小河沿儿时,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了。
……
时值上午,阳光掠过水面,小河堤上绿草如茵,草叶的尖端随风而颤。
走上小河堤,远远地朝下看去,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云,至少有五六十個小叫花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乍一看,像一堆破布头儿似的坐在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圈儿。
更远处,竟然还有几队小靠扇,三五成群,四面八方,朝着小河堤这边赶来。
王正南见状,不由得心头一惊——怎么这么多人!
眼前的小叫花子,已经远远超出四风口当年分管时的人数。
南风有所不知。这几年来,西风带人“四处兼并”,早已将省城内外的小靠扇,尽数围拢起来,听他调遣,成为江家在奉天最忠实的耳目。
非但如此,在西风的牵头带动下,这些小靠扇的侦查方式,也愈发成熟起来。
想当初,最开始的时候,常常有不少小叫花子为了骗赏钱,进而凭空捏造出一些不实的消息。
如今,这种现象已经绝迹。
小河堤上弥漫着悲怆的氛围。
有人低声啜泣,不仅是为同伴,也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恐惧。
李正西走下河堤,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外围的小靠扇便因察觉到西风袭来,而引起一场小小的骚动。
“三哥来了,三哥来了。”
“真是三哥,赶紧起来让一让。”
消息很快传开,小叫花子仿佛盼到了救星似的,陆续转过一张张脏兮兮的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心头的恐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紧接着,大伙儿纷纷站起身来,自发自觉地朝两侧散开,让出一条路。
李正西的喉结蠕动了两下,随后迈开步子,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在一声声“三哥”的问候中,走入人群的中心。
王正南跟在后头,似有若无地听见了几声“二哥”。
让人惭愧的是,除了零星几张面孔,他还依稀存有印象以外,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他都不曾相识,或是早已忘却了。
毕竟,当年那批小靠扇,但凡年纪大点的,尤其是十四岁往上的,全都被江连横和胡小妍收归己用。
五年过去了,这帮小叫花子便像韭菜似的,又长起来了一批。
可惜他们生不逢时,没摊上立功的好时候,以至于如今仍在街头上浪荡,只能给江家打打下手。
王正南不禁感慨,要是自己晚生了几年,大概也会跟他们一样,哪有眼前的锦衣玉食。
想到此处,一声“二哥”,叫得他心惊肉跳。
走到人群当间,里面站着十来个十八九岁的叫花子,为首之人正是癞子头;而癞子头身边那人,王正南也有印象,正是当年的小石头,现在也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中也不再有儿时的怯懦。
“三哥,你看看吧!”
癞子头指了指地上的四卷草席,小石头立马将草席掀开。
“吓!”
李正西心中,早有万分不忍,可当下低头一看,只觉得心尖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真个是又惊又痛,两眼一黑,天旋地转,身形一晃,趔趄连连,口中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悲鸣!
待到站定之时,方见他双眉倒竖,面白唇紫,端一腔中烧怒火,厉声暴喝:
“我操他妈的,谁干的!”
小叫花子纷纷别过脸,既不敢看地上的惨状,又无从回答西风的发问。
王正南觉出异样,连忙凑上前去查看。
只见青草如茵的小河堤上,横陈了四具赤条条的、瘦小的身躯。
许是河边的湿气太重,更兼晨露未晞,他们的眉间、发梢上,都有点湿漉漉的,躯干也因此而微微泛白。
胖丫等人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根本无从辨别曾经的音容笑貌。
他们的脖颈上,无一例外,尽皆留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刀口。那刀口很深,以至于皮肉外翻,干瘪瘪的,不再有血,不再有血,也就不再有所谓的魂灵。
当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