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们男人都这样,最受不了被女人抢了风头,一旦觉得在女人跟前儿丢了面子,就千方百计地想着争回来,只有这样,心里才能踏实。”
江连横愕然,心中暗叹:这便是通晓了“燕”字门的女人。
说她们危险,手段倒在其次,而是她们把男人的那点心思,全都琢磨透了。
什么样的爷们儿得哄他,什么样的爷们儿得激他,“燕”字门的女人摸清了他们的秉性,再略施手段,就像在老牛跟前儿撒了泡尿,那老牛便死心塌地,任由驱使。
薛应清拿住了江连横的脾气,可江连横却不认可薛应清的说法。
“谁说的?”江连横反问,“我看你钓的蔡耘生就不这样,一口一个‘宝儿’,不是挺虚着你么!”
“他?”薛应清冷笑一声,“他是个贱骨头。虽说是个贱骨头,但也照样有脾气。只不过人跟人不一样,你在乎的,他未必在乎,他在乎的,你未必在乎。”
“他人呢?”
“在隔壁屋呢!下了药,且醒不过来呢!”
江连横暗自点头。
要做“美人局”,先得保证“美人”的安全,这间房想必就是给那侍应生小顾准备的哨口。
“这回,你可以说说,你们这局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江连横问。
这一次,薛应清难得没有插科打诨,终于将她这一伙人布下的局,清楚明白地和盘托出。
俩人都是线上的合字,心里门清,很多事儿便无需掰开了、揉碎了细论,仅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了。
火点名叫蔡耘生,生于安东县,祖上是在旗的汉人,不是什么大官儿,因此当年未曾从龙入关。
蔡家人不擅四书五经、八股科举,因此没过多久,便官途中落,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家人考功名不灵,但经商头脑却相当了得。
安东地处辽东偏南,临江而立,同高丽国仅一水之隔,小东洋成事儿以前,这地方便是两国贸易往来的桥头重镇。蔡家人在此地立柜,东西跨两国,南北通三省,到了朝廷末年,已然成了当地巨富。
其后,东洋并下高丽,万事鬼子优先,蔡家人的生意便因此而受到重创。
起初,蔡家的老太爷在的时候,尚存骨气,坚决不跟小东洋合作。待到日俄战罢,安奉线的铁路,都归小东洋,高丽又成了鬼子的后花园,蔡家的生意想要维系,便不可能不跟小东洋打交道。等到老爷当家的时候,渐渐跟小东洋热乎起来,家里的生意便也枯树逢春,再添生机。
薛应清这伙合字,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盯上了蔡家少爷蔡耘生。
不过,这种世代经商之家,本身就算半个合字,虽然不属明暗八门之内,但也同在市井江湖之中。
人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岂能不知人心险恶?
种种江湖骗术,就算没遇见过,那也必定听见过,怎么可能随便受人诓骗?
有常在外跑生意的家里人,替蔡耘生绷着一根弦儿,他便与营口的乔二爷不同,没那么容易上当入套儿,就算吃亏,也亏不到哪儿去。
正因如此,薛应清等人才会费尽周折,引着蔡耘生来到大连。
这叫调虎离山,使其孤立无援!
在此之前,薛应清便已经在安东,跟蔡耘生交往了近一年的时间。
等到了大连,豺狼虎豹,早已在此静候多时。
在什么地方下榻、去什么地方消闲、听见什么风声,要见什么人物……蔡耘生觉得是兴之所至,殊不知早已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所到之处,身边总有局内之人。
那位问了,有这么神么?
这可不是仨瓜俩枣的小骗,而是叫人血本无归的巨骗,不神,不神怎么能成事儿?
单拿大和旅馆的康徵来说,搁匪帮的行话讲,便是“水香”、“料水的”,专门负责站岗放哨。
薛应清等人是骗,自然不用那么大的排场,但却是相通的作用。
康徵提早半年就来了大和旅馆,抓闯虎,是个实打实的误会,他真正要防范的,其实是蔡家老爷派人来找蔡耘生。身在局中,本是“好梦一场”,家里来人,一戳,醒了,局就毁了。如有风吹草动,便尽快转移。
其他人各有分工,自不必细说。
江连横听罢,疑惑地问:“这个蔡耘生,看起来也不小了。家里既然是做生意的,怎么没练练他?”
“谁跟你说没练?”薛应清笑道,“只不过是练错了地方,留洋去了。”
“那不是更应该见过世面?”
“得了吧!”薛应清趿拉着一双蓝绣鞋,翘起了二郎腿,“留过洋的,才好上手呢!这帮傻愣子,喝了点儿洋墨水,回来以后,就开始讲‘自由恋爱’了。他们那圈子里的人呐,都看不起‘门当户对’这说法,罗曼蒂克才叫时髦呐!”
说着,她便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