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五月,天气转暖,惠风和畅。
奉天城西,南铁地方事务所。
谭翻译面露焦急,正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调查部办公室内,宫田龙二端坐在靠椅上讲着电话,仿佛受到了某种辱没一般,脸色凝重且阴沉。
他的声音很低,正用母语急切地冲电话那头说着一些诸如“帝国的耻辱”、“外交上的重大失败”、“大隈重信是个蠢货”之类的话。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上去却不急不缓,甚至还有点洋洋得意,言说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谭翻译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持续交谈了十几分钟以后,宫田龙二的情绪,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并十分小声地确认道:“要让中山君再回来么?”
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嗨,嗨”声。
“咔嗒!”
电话挂断,宫田龙二冲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
谭翻译急忙推开房门,走进办公室内,谄媚道:“宫田先生,巡警局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虽然不能动手,但探监绝对没问题。”
“很好。”宫田龙二点了点头,重申道,“这件事,除我以外,不要跟任何人说,任何人,就算是调查部的其他人,也不能说,明白么?”
“明白,明白!”谭翻译连忙表忠心道,“我是认准宫田先生了,其他人跟我无关。”
宫田龙二对此十分满意。
紧接着,谭翻译又给鬼子倒了杯水,试探着问:“先生,条约是不是快签了?等咱们在奉天不受限制的时候,必须除掉江连横那小子,敢在皇军面前放肆,这种人就不能惯着!”
他的私心,源自于恐惧。
江连横近期在省城里的所作所为,他早已有所耳闻,生怕哪天自己的枕边多了一颗子弹,或者半夜有人敲门。
宫田龙二愠怒道:“那些白皮猪只会妨碍帝国的事业,英国人根本靠不住!”
他看上去有些消沉,因为无论怎么看,五号条款都无法达成了。
谭翻译却说:“宫田先生不必气馁,以我的经验来看,这里的人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抗不了多久!”
宫田龙二却恨恨道:“这里本来是一盘散沙,可大隈重信那老家伙是个蠢货!”
在他看来,大隈重信越过御前会议,私自向方大头递交廿一条,天真地以为能就此一吞华夏,结果却让东洋陷入外交危机。
最关键的是,此举在三两個月的时间内,将华夏民众的意志,凝结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他们多年以来,试图让华夏陷入混乱的计划停滞。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宫田龙二身在情报部门,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更加广泛。
他很清楚廿一条已经难以实现,各地的抗议活动,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根本无法遏制,而他刚刚接到上峰的消息,很快便改变了思路。
既然无法制止,那便加以利用。
“索锲什么时候到奉天?”宫田龙二问。
“今天晚上。”谭翻译回道。
宫田龙二点点头道:“这件事交给他去做,你不要在任何时候现身。”
……
……
奉天巡警总局,收押室内。
“哗啦啦”铁链声响,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交谈声。
“不能多待,就十五分钟啊!”
“多谢差爷,那我进去了?”
“诶?等会儿!你身上没带啥东西吧?”
“那咋可能,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警局里造次啊!差爷要是不信,可以来搜我的身,随便搜!”
“好了好了,进去吧!”
大门关闭,牢房过道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裴忠民等十来个学生立马凑到牢房近前,歪着脑袋打量外面的情况,盼着各自的父母过来探监。
众学生尽管有些瘦削且面带倦容,但神情状态看上去还不错,起码从没被动过刑,直到现在都没被转移到正式监狱,而是一直在收押室里拖着,赵队长的压力可想而知。
来人渐渐走过来,看上去三十来岁,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嘴里叼着一支烟屁股。
裴忠民等人互相看看,眼神里充满疑惑——这是谁的亲戚?
“你们都是学生吧?”烟屁股在牢房门口站定。
“你找谁啊?”裴忠民带头问道。
烟屁股拿腔拿调地说:“我找你们,你们每一个人。”
学生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听说过你们,都是各个学校带头抗议廿一条的学生,对吧?”烟屁股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是被诬陷的,你们根本没有杀人,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无非是有人不希望你们进行抗议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