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赶车的老聂有五十多岁,一辈子给人家当仆役,受人差遣,因而老得很快,须发灰白,还留着辫子,脸上的褶皱如同枯树皮,小臂上的血管突出,活像无数条蚯蚓在爬。
老头儿不主动说话,问什么答什么,间歇的时候,就蹲在墙角旮旯“吧嗒吧嗒”地抽旱烟,并不时仰头问一嘴,“你们问完没?我还有牲口没喂呢!”
“大爷,给你尝尝这个!”
江连横往聂老头儿手里拍了一盒老刀,问:“你那天去车站,运货也是你自己一个人?”
聂老头儿指了指宅门,说:“那天门房也跟我去了,都是药材,也没多沉,犯不上再雇人卸货,你们别看我岁数大,手劲儿不比你们年轻人小。”
有点儿倔,还挺不服老!
“那倒是,那倒是!”江连横奉承两句,又问,“那你当时是准点儿去的么?”
“这话说的,从来只有人等火车,哪有火车等人的?”
江连横犹疑着问:“能不能是你等错车了?”
聂老头儿一挑眉毛,有些不满地回道:“我还没糊涂到那份儿上,那個点儿,就那一趟车,堵头儿的车厢,全都没错。”
“然后一拉车门,药材就没了?”赵正北插话道,“那怎么可能,这不扯淡么!”
聂老头儿不耐烦道:“所以说啊,你们问我没用,药材又不是我密下的,没准那车药材,在海城的时候,就让人给偷了。”
刘雁声摇了摇头:“那不可能,取货得有商号票据,随便什么人都能卸货,那还了得?”
“做假的呗!现在什么东西没有假呀?”聂老头儿似乎欲言又止。
“不会!”刘雁声仍然坚持道,“就算是做假,他也得知道是哪家商号运的货、什么货。而且,运到辽阳的货,不可能让在海城卸车。”
“那我就不知道了。”聂老头儿站起身,掸了掸裤管儿,“反正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再多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人家温廷阁厉害,你们要找,还是找他去吧。”
“诶?大爷,你也听过温廷阁?”江连横问。
“咋,你们没听过啊?”聂老头儿一脸难以置信,“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那可是大贼,侠盗!”
赵正北一听,忍不住乐了:“那温廷阁偷你东家的货,你还叫他侠盗呐?”
这话本是一句挖苦,却不想,聂老头儿竟冷哼一声道:“偷就对了,货丢了才好呢!老太爷要是在的时候,肯定不会同意卖小鬼子的药!”
敢情又是个不肖子孙?
可转念去想梁柏林那唯利是图的样子,估计绝不会像乔二爷那样作茧自缚,更不会有什么愧疚之情。
聂老头儿一边抹身往宅子里走,一边问道:“你们还有没有事儿?没事儿我得回去喂马了。我估摸着,那车药材,八成是在路上被人偷了。”
眼瞅着老头儿要走,江连横赶忙起身,又问:“诶?大爷,你那天去车站,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儿?”
“反常的事儿?”
“对,比方说火车晚点,或者卸货的工人比较多之类的,有没有?”
聂老头儿站在偏门口,眺望远处,似乎是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思忖了片刻,最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沉吟道:“没有,没什么反常的事儿,你要非得说,就是那天有点儿阴,我这风湿退犯了。”
说完,但听得宅院偏门开合声响,聂老头儿终于如愿回去喂马了。
江连横等人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此时早已日上三竿,临近正午,众人难免有些腹饥口渴。
“道哥,这咋整啊?”赵正北率先打破沉默,“完全没头绪,咋查下去?”
江连横摇了摇头,说:“也不能说完全没头绪,起码咱现在知道,梁柏林好像知道自己进的药材要出问题,所以提前买了重险,赶车的老聂知道丢货,看起来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那就还是骗保呗!”赵正北说,“按刚才那老头儿的说法,那一车药材,只有鬼能偷走,善方堂那财奴,丢了货不知道着急,净想着赔钱,也就监守自盗,才能说得通了。”
“可能吧……”
江连横喃喃自语,可梁掌柜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让他觉得事情可能并非如此简单。
“这事儿回头再说,咱们先去吃饭,下午往火车站去一趟。”
……
……
辽阳南城,江家的老房子。
胡小妍靠在炕头的墙上,身前支着一张炕桌,不时地左顾右盼。
这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给她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四下里张望着江连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英子远远地坐在炕梢,忙着手头上的针线活儿,不时抬眼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