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前风光无限,人后有苦难言。
显一分贵,遭一分罪,能屈能伸,才生江湖之道。
江连横在宫田龙二面前大倒苦水,像极了在外办事不利,回头跟主子负荆请罪的活奴才,恨不能把自个儿踩到泥地里,贬得一文不值。
鬼子根本插不上话,全听他一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言说今天一早,他带人去土台村交涉,不料那帮刁民武德充沛,枪支弹药多如牛毛,三言两语谈崩了,抄家伙就干,哪里是村民佃户,分明就是一帮活土匪。
江连横虽然当场击毙一名佃农,无奈寡不敌众,只好仓皇逃离。
总而言之,战斗极其惨烈,情况万分凶险,要不是天皇保佑,他这条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村口了。
谭翻译听罢,面露狐疑,却说:“宫田先生,土台村我也去过两回,没听说那里有枪啊?”
江连横一瞪眼,骂道:“废话!你是出工不出力,当然摸不清底细。今天早上,这场恶战动静不小,不信你去那附近扫听扫听,要是撒谎,我跟你一个姓!”
“好了!”宫田龙二折起报纸,不悦道,“这件事,现在已经登了报纸,暂时不要再出乱子,等舆论平息以后,再想其他办法吧。”
谭翻译偷瞄了一眼江连横的神情变化,并未发现异常。
宫田龙二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们就都走吧。”
“有事,有事!”江连横闻言,连忙插话道,“宫田先生,不瞒你说,老弟的保险生意,前两天出了点岔子,有批货在贵公司的铁路上丢了,你看能不能帮我查查情况?”
宫田龙二的反应有些诧异,似乎此事并非源于他的授意。
不过,为了笼络人心,鬼子还是愿意帮忙去事务部问一嘴。
报上车次、货厢,一问之下,事务部果然听闻两天前辽阳曾有货物丢失一事,但鬼子对于华商利益向来并不关心,因此不过是草草敷衍了事。
但对江连横而言,得知此事并非宫田龙二有意刁难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没有鬼子掺和其中,凡江湖路数,他便自有解决之道。
……
……
回到家宅,江连横跟胡小妍合计一通,为保公司声誉,便决定亲自去趟辽阳,查明失盗案的原委。
上次吃了营口的亏,小两口不敢再掉以轻心,亲点了刘雁声和张正东作伴,又叫来韩心远带五個手黑的弟马随行而往。
当然,人多势大,这其中也有臭显摆的意味。
江连横翻箱倒柜,特意挑了一件最贵的行头,藏青色绸面长衫,立领、窄袖、大襟,暗绣云纹装饰,高邦尖头牛皮鞋,西洋礼帽头上戴,大金戒指、小金表。
平时从不拾掇,今天愣是在镜子跟前儿站了一个钟头。
人之常情,要回家了么!
选定了行头,点好了人数,便又差北风去城西买明天一早的火车票。
赵正北满口答应,却干杵在原地不动,扭扭捏捏了小半天儿,才敢开口试探道:“哥,你也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呗?”
江连横摆摆手,立马回绝道:“你一天毛毛愣愣的,可别给我添乱!”
要是换了别人,这句话当场就给怼到墙角去了。
可赵正北一贯嘴儿甜,不仅不退,反倒上前一步,嬉皮笑脸道:“哥说得对,我这毛病真是得改改,纯粹欠练,可是没机会呀!我是觉得,辽阳是道哥你的老家,肯定轻车熟路,出不了岔子,所以才想着跟你过去,看看你是怎么说话办事儿的,跟着学学,不就有长进了么!”
“那倒是!”江连横笑了笑,“关键你能看我眼色行事么?”
“哥,要不你给我使一个?”
“滚犊子!”
“哥,我求你了,带我去一趟吧!”赵正北软磨硬泡,“我这一天净闲着了。”
江连横不言不语,暗戳戳地拿手指了指媳妇儿,示意北风去求大嫂。
赵正北会意,连忙凑到书桌旁,把好话、软话又说了一遍。
胡小妍却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坐在书桌旁,呆呵呵地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耳朵里去。
“嫂子?”
北风轻声叫唤,胡小妍终于回过神来,却将目光投在了正在抽烟的江连横身上。
“小道……我也有点儿想去。”
江连横始料未及,手指头好悬被烟头儿烫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却问:“你说啥?”
胡小妍犹疑不决,冲着窗外喃喃自语道:“都十年没回去看看了。”
“不行!”江连横断然拒绝,“这事儿没得商量!你什么情况啊?当初让你去营口,你死活不去,现在起什么高调啊?”
“你是怕回家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嫌我丢人了?”胡小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