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胡小妍忽地抬手制止。
却见眼前的石二垄,竟连求饶也喊不出来,张着大嘴只顾“哈哧哈哧”地喘息,似乎随时都可能背过气去。
人要是吓死了,还怎么审问?
江连横没辙,只好原地点了一根烟,等着石二垄喘匀了气息,方才继续发问:“你要进城给鬼子报信儿,结果还不知道找谁,你听听你自己说的像话么?”
“大哥,我、我这是头一回,我真不是汉奸!”
“头一回?”江连横眯眼质问,“那你这是冲着我来的,要把我卖给鬼子?”
“不是不是!”石二垄慌忙解释道,“大哥,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怎么会冲你们?而且,我真不是汉奸!”
“我再问你一遍,你进城来干啥?”
“给鬼子报信儿。”
“那你还说自己不是汉奸?”
“我不是!王八蛋给鬼子当汉奸!”
“啧!妈了个巴子的,你有劲么?”
如此自相矛盾的说辞,江连横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未曾想,石二垄对此却自有一番辩解。
“大哥!大哥,我没骗你,我是要进城给鬼子报信儿,但……但我那是要诱敌深入,现在有枪了,鬼子进村,我第一个杀他们,真的真的!”
王正南闻言,不禁暗自点头——这才像是土台村铁杆儿“主战派”所说的话。
不过,这套说辞虽然在道理上说得通,听起来却总是有些古怪。
胡小妍若有所思,一张嘴,却问了个更古怪的问题:“你家是不是就你自己一个人?”
石二垄愣了愣神,点头道:“是,光棍儿一条,就我自己个儿干靠……你、你怎么知道?”
“我懂了。”胡小妍满脸厌恶地说,“你是想拱火。”
原来,石二垄给鬼子报信儿是真,不当汉奸也是真,但其真正的意图,却是既要杀鬼子,又要借鬼子的手,害死魏老爷一家人。
寻常百姓面对鬼子时,总是唯恐避之不及,连正规军都不是,还谈何所谓“诱敌深入”?
石二垄好吃懒做,眼高手低,在土台村不受待见,如今之所以受到魏老爷的重用,无外乎因为他是村里最坚定的“主战派”。
这并非伪装,而是孑然一身的无恒产者,无牵无挂,本就容易走上极端。
如同江连横当年夜盗王宅一样,横竖都是老哥一个干靠,早晚都是没盼头的贱命一条,不如富贵险中求,硬拼一把,混顿饱饭。
区别在于,江连横最多是损人利己,而石二垄则更加偏激——我过得不好,那谁也别想好!
大家一起玩儿完!
土台村的地,是魏老爷的也好,是鬼子的也罢,跟我石二垄有什么关系?
他自己只有区区二垄地,欠老爷家的饥荒这辈子也还不完,那就都死吧!都死了才好呢!
话是这么说,可石二垄早有打算,等到把鬼子骗进村里,他抬手就杀,转头带枪跑路,让鬼子迁怒于土台村,杀他个干干净净,自己有枪傍身,拦路抢劫也是个活法。
人心险恶,概莫如此。
有一件事,石二垄却没敢招认,那便是他确实有意要出卖江连横。
他跟江家没有仇,但他妒恨,自己过得不好,那鬼子、地主、恶霸……都别想过好!
只可惜,胡小妍既然已经猜出其一,顺着这思路想下去,又怎么会摸不透石二垄那点小心思?
“你是真他妈毒啊!”江连横恨恨道,“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坑我?”
石二垄只管跪地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不对,我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啊!我只是想让鬼子和魏老爷他们打起来……”
王正南不禁问:“那些村民又没招你惹你,你这么整,他们也得遭殃。”
“他们惹我了!”石二垄高声叫道,“他们瞧不起我!而且……而且他们给魏老头卖命,活该!”
这番辩解,不免让江连横有所触动。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以至于刹那间有些恍惚。
胡小妍见他没有反应,便亲自下令道:“嘴贱,剔牙!”
张正东抹身走到屋内,再折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榔头,“咣咣”几下,敲碎了石二垄满口大牙。
吃东家的饭,骂东家的人。
胡小妍听不了这些,她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最忌讳的便是犯上作乱的言辞。
讽刺的是,江连横正是踩着周云甫的家业,才在奉天崛起,尽管这其中有周云甫逼反“海老鸮”的缘故,以下乱上却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但此一时、彼一时,越是靠犯上作乱起家之人,便越是着意强调尊卑秩序,方大头不也一样是在尊孔复古?
石二垄倒在地上,口不能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