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胡小妍的脸上,耳边的碎发被照映成一缕缕金丝,若隐若现。
树杈上啾啾鸣啭,却不见鸟儿的身影。
胡小妍呆了一会儿,目光从窗外回到案前,提笔练字,却怎么写都写不好,心里烦闷。
一个多月了。
自打十三岁初相识,她和江连横还从未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能不能行。”
胡小妍喃喃自语,可转念一想,眼神又情不自禁地落在双腿上,忽又觉得,自己行动不便,就算跟去了,也是個累赘,而且这半截双腿,难保不会让小道在外人面前脸上无光。
想到此处,便不由得神情黯淡。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胡小妍淡淡地回了一声:“进。”
“大嫂!”赵正北笑声爽朗地走到写字台前,“东哥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猪毛在车站那边儿都装完了,估摸着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发车去营口了。”
胡小妍停下笔,抬头问道:“最后一共装了多少箱?”
赵正北微微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儿,有些难为情地说:“这,嘿嘿,嫂子,我来得匆忙,刚才没来得及数,要不你等东哥回来问他,他肯定知道。反正,我看是满满当当,堆了一车皮。没提前准备,一个月的时间,能整这么多,到哪说话咱都有面子。”
胡小妍将笔挂在笔架上,叹了一口气,有些责怪地说:“北风,你岁数最小,我也不刁难你,但你下回也该注点儿意了,凡事多往心里去,别光在那看热闹。”
大嫂训话,北风不敢顶撞。
可赵正北一低头,立马往前凑了几步,眼睛一亮,却道:“嗬!嫂子,别的先不说,你这字儿可写得越来越带劲了啊!咋琢磨的呢?啧啧,厉害,真厉害!我可不行。”
“是不?”
胡小妍看看北风,紧接着瞳仁儿一弯,指着纸面上巴掌大的字,问:“你知道这字念啥不?”
“嫂子,你拿我逗闷子,我哪认识字儿啊!”
“这字儿呀,念‘马’。”
“啊!‘马’字就这么写呀,那后面这俩字儿念啥?”
“‘屁精’。”
“马——屁——精?”赵正北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地笑了笑,“嫂子,你忽悠我,你这不埋汰人么!”
胡小妍也笑了,没有责备的意思,却说:“那以后我说你的时候,就别跟我打马虎眼,想着随便糊弄过去。”
纸上写的是“江小道”,胡小妍一边说,一边将其折好,放回抽屉里。
“嫂子,我可没故意打马虎眼。”赵正北嬉笑着说,“认字儿,那还了得么!多少地方,整个村子里也找不出一个认字儿的呢!嫂子还是聪明。”
胡小妍推回抽屉,说:“以后,你们四个还有小花,也得跟着学。”
“啊?不不不,嫂子,我可不行,咱这是啥手心子,哪配拿笔呀!”
“又没让你去考秀才,能认识多少是多少,保不齐哪天能用上。”
“那也有点儿晚了吧!”赵正北极不情愿地说,“人家都是小孩儿才学认字儿,我都快二十了,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而且,小花一个女孩子,她学什么字儿呀!”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小花就捧着一沓报纸,走进屋内。
“北风,又在那说我什么坏话!”小花瞪了赵正北一眼,旋即快步来到桌前,将报纸摊开,“奶——嫂子,你快看,他们说这就是老爷,不,是道哥在营口开的公司。”
赵正北神情兴奋道:“不是还没开业么,这么快就登报了?”
“我让你哥花钱登的报纸。”胡小妍淡淡地回道,“公司刚成立,得多打打广告。”
小花有些急不可耐,忙问:“嫂子,这上面写的啥呀?”
顺着手指的方向,报纸上是一篇豆腐块大小的广告,旁边还配了一张墨迹斑驳的照片。
一栋浅色的二层联排洋式建筑,被分割成若干店铺,似乎是临时租来的,门面因而显得并不十分阔绰,但对一家草草成立的保险公司而言,却也足够使用。
画面有些模糊,匾额上的字迹因而难以辨认。
照片左边,另有八个显眼的大字:通达四海,平安八方。
“纵横货运保险公司,于本月十五日正式开业,诚……诚邀营口社会各界贤达共同庆贺。”
胡小妍的指尖轻轻拂过报纸,一字一顿地念叨着报纸上的消息。
“齐活了!”赵正北朗声大笑,“咱道哥以后也是大老板了,哈哈!”
小花撇撇嘴:“嘁!让你说的,合着那‘会芳里’跟‘和胜坊’不是咱们的了?”
“你知道个屁!”赵正北立马反驳道,“那俩是一个概念么!这叫公司,你懂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