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火车站,人声喧闹。
头顶的乌鸦成群盘旋,黑压压的,仿佛乌云蔽日。
这大清的“神鸟”,终究没能守住皇室江山。
月台上是乱得不能再乱,行色匆匆的旅客,拎包扛箱,前拥后挤地钻进车厢。
手提编筐的小贩,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卖茶蛋的、卖切糕的、卖报纸的,形形色色,不时靠近铁轨,仰头就着车窗,冲旅客们兜售贩卖。
火车头冒出的烟尘,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王正南左右各拎着一个行李箱,腆着个肚子,左摇右晃,吭哧瘪肚地快步赶来。
“道哥!等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不远处,江连横空着两只手,身穿一袭黑色暗纹长衫,头顶礼帽,左右两边,各站着白衫刘雁声,青衫赵国砚。
闻声,江连横不耐烦地转过身,喝道:“你撒冷点行不行?拎俩箱子就走不动道了?”
王正南叫苦:“哥,嫂子给你装的东西太沉了!”
“完蛋的货!”
江连横怒斥一声,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出门在外,小妍为啥非得让这小胖子跟着。
火车行将发车,赵国砚见状,立马快步走过去,嘟囔了一声,接过南风手里的箱子。
四人这才急匆匆钻进车厢。
人有高低贵贱,车分三六九等。
过去那年月,按照血统、职业,将人分成士农工、三教九流,任凭多大的财主,车马也不能随便乘。
民国以来,倒变简单了,凡事都只看重一個“钱”字,有钱就是爷。
头等车厢,座少票紧,亮堂宽敞,天鹅绒的坐垫儿,还配上流苏电灯,品着红酒,叼着雪茄,纵使山高路远,我自悠哉悠哉。
二等车厢,乘客较多,脸对脸,座椅板人,倒也能支得开腿,伸得开腰,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三等车厢,或坐或站,堵得水泄不通,满车厢猫尿狗骚,一股酸臭脚丫子味儿,出趟远门,那算是遭了死罪。
要是连三等车票都买不起,那就只能坐货车,末节搭起一块板儿,四周围上木栏,人便跟牲口一样站在上面,跟着货物同行,满车人命,未必抵得上一节车货。
众人此行匆忙,头等票还剩一张,江连横又不愿跟弟兄们分出贵贱,于是自己也跟着挤上了二等车厢。
把窗靠边,江连横刚一坐下,王正南便忙活起来,先是噼里啪啦掸了一通座椅,末了,又从行李箱里抽出个屁垫儿,搁在上面。
江连横看了直皱眉,忍不住说:“南风,至于么你?”
王正南坐下,带来一股热浪,憨笑着说:“道哥,这座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了,埋汰。”
“不是你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儿要饭的时候了?”
“嘿嘿,以前不是没条件么!”
江连横赶忙摆手:“行行行,别扑腾了,赶紧坐下吧!”
火车发动,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离去。
不少后上来的乘客,仍在车厢里穿梭,偶尔有几个人,互相商量着换座。
王正南还是不老实,一会儿拿手巾擦擦汗,一会儿又翻腾行李箱。
他本身坨儿就大,来回这么一折腾,直把江连横挤到了窗边角落。
江连横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拍了拍南风的肩膀,说:“你去后头那车厢,跟赵国砚换个座儿。”
“那怎么行?”王正南断然拒绝,“头走之前,大嫂特意跟我说,让我这一路好好照顾你呢!”
江连横撇撇嘴:“拉倒吧,你嫂子心里憋着坏,派你过来,这是要把我送走啊!快去,快去!”
王正南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地起身离开。
他这一走,江连横心情大好,四下里顿时舒展开来。
左顾右盼,却见迎头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学究,斜对面坐着一个少妇,姿色颇为养眼。
见俩人似乎并不相识,江连横的目光便不由得肆无忌惮起来。
正看得兴起之时,却见车厢尽头,忽地走来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
此人面相少兴,笑眼小嘴,矮个长臂,身形精瘦,跟个猴儿崽子似的,小脑袋比那座椅靠背高不了多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嘴里念念有词。
“五排三座……五排三座……”
走着走着,来到近前,小矮个由下到上,打量了一眼江连横,旋即一屁股坐下,眯眼笑道:“可算找着了!哥,出门儿啊?”
江连横冷眼相向,问:“哥们儿,坐错地儿了吧?”
“没啊!这不是五排三座么?”小矮个欠身从兜里掏出车票,向左右求证道,“你看,我这车票在这呢!”
对面的老学究扶着眼镜,低头瞅了瞅,叹声道:“你这是三车,这是二车。”
“嗐!整错啦!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