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
李童氏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去观测卫图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
明州王,并不是郑国朝廷册封的王爷,而是广元府义军三十二路反王中的一路反王。
她儿子李兴业投靠明州王,当了幕僚,这是谋反罪,按照郑国律法,要诛九族。
寻常人听到这等事,大抵都会认为是祸事,不仅不会帮忙,相反还会将她扭送官府,进行处办。
与谋反罪牵扯——
哪怕是官员,亦难免罪。
让李童氏略感惊诧的是,卫图听到这则消息后,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而是一脸平淡。
“送客。”
卫图抿茶,目光看向一旁的婢女,言辞简短道。
——李家的恩情,他早就在这三十年间,还得干净了。
这次李家要是小忙的话,念及旧情,他还能帮一帮,但牵扯到谋反罪……他即便有这个本事,也不想引火烧身。
话音落下。
李童氏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露哀求道:“老妇前来求卫守备,不是心念侥幸,妄想卫守备搭救老妇一家……”
“只求卫守备能施以援手,救下老妇的一个孙儿便是。”
“不要让我李家断了香火。”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童氏连忙又补了一句,“老妇有两个孙儿,是老二家的,与兴业那个孽畜没有关系!”
“一个孙儿?”卫图眉宇微微一挑,没有立刻说出拒绝的言辞。
李童氏能从县牢中“逃”出来,并不是其有多大本事,而是靠的他的“故旧”帮忙。
也就是说,情势并非危急到难以相帮的地步。
谋反罪是大。
但办事的官员,到底还是本地官,有徇私的能力。
只是这個忙太大,青山县的官员难许,必须得到他的首肯后,才肯去帮这个忙。
换言之。
帮助李家,是有引火烧身的可能,但这危险,还在一定的可控范围之内。
不然,李童氏逃不出来。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可能。
某一官员看他不顺眼,想设下这个局,陷害于他。
“仅仅一个孙儿,以我的人脉,能将其救出,但不免会落得一个把柄在青山县的官员手中……”
“这个把柄,可不是小把柄,而是谋反罪的把柄。”
“不能大意!”
“倘若以武艺……”
卫图暗暗思忖。
以他的武道实力,偷偷前往县牢救走一人,应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亲身跑到县牢涉险。
……
客厅静谧了数刻钟。
卫图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他先让杏花取了两锭银子,当做盘缠,送给了李童氏。
然后再对丫鬟说了句“送客”。
李兴业都不在乎自己的妻儿老小,他这个外人,又何必去在意李家人的性命。
一个孙儿好救。
但接下来的处置、安排,都有极大的风险,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怎能因此事,将家眷牵扯到危险境地。
“卫守备,卫大人……”
“难道真的不成吗?”
卫家后门,头发花白的李童氏提步跨过门槛,她犹不死心,回头定定的看了几眼卫图,嘴唇嗫喏了几下,询问道。
往来的近三十年里,卫图几乎都对李家“有求必应”,这也是她把卫图当做救命稻草的原因。
却不料,卫图这次拒绝的这么干脆,毫无挽回的余地。
听此。
卫图沉默数息,他开口道:“倘若大奶奶是在二十多年前求我,卫某虽忌怕此中干系,但也会帮李家渡过这一劫难。”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情分是会耗尽的。”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卫图自思,若是放在二十多年前,李家惹上这祸事,他也是不肯帮助李家解难的。
为一“恩主”,把自己的脑袋悬在腰间,再是知晓情义的人,也难以如此做。
更何况,他和李家的相处,又不怎么愉快。
当年,若非提前一步赎身,他与李家,早成仇雠了。
“情分……耗尽了……”听到这话,李童氏喃喃自语,叹息了数声。
李家说是对卫图有活命之恩,但实则是在灾荒年间,趁着人命贱,买奴蓄奴。
三年前,她儿子李兴业因为在酒楼里题了“反诗”,一家人锒铛入狱,靠的卫图关系,这才活了命,没有散尽家财。
一命抵一命。
要说欠,应该是李家欠卫图的命了。
“老妇告退了。”
李童氏施了个半礼,转身从卫宅后门离去。
几个呼吸,她就在街巷的角落处消失不见。
……
李童氏从卫宅离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