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回去如何?可有去找他的长公主娘亲哭爹喊娘?”
七月的京城暑意正浓,只清晨还能有些许凉爽。荷花已不如上月那般开得盛密,不少枝头已经挂着三两莲蓬,却有别有一番意趣。
荷花池旁的凉亭里,金冠束发的男子穿着一身银织蟒袍,单手执棋,正在与自己对弈。
一旁的内侍三十好几的年纪,对着年轻的主子一脸讨好笑容,拿着拂尘躬身道:“殿下,裴世子在工部待了一整夜,并未回去。今个儿一早,陪新进的世子夫人归宁去了。”
男子执棋的手顿了顿,一声轻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找人琢磨应对之策,还有心情陪夫人?”
“殿下,许是故作镇定罢了。”
当今嘉和朝三位成年皇子。
一位二十有一,身子骨不太强健,早早被封了属地,久不在京城;一位刚及弱冠,两年前娶得谢氏嫡女,被封瑞王;一位才将将十七,去年才刚刚搬出皇宫另建府邸。
此时正在荷花亭纳凉下棋的,便是已被封作瑞王的二皇子楚瑄。
“确定消息属实?”瑞王侧目看过去。
范九将腰躬得更低,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人已安插入国公府,就在长公主的院子里,假不了。”
“长公主的院子?范九,此前不是这样说的罢。”瑞王年纪不大,但生来贵胄,一言一行都是威压。
范九马上跪地道:“殿下,实在是那裴世子太过清寡,这新进的世子夫人似乎也是同个性子,嫁到国公府只带了名贴身侍女,除了成亲那一日,院子里连個嬷嬷丫鬟都没有。那边不松嘴进人,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能耐,也使不上劲儿啊。”
瑞王冷哼一声。
什么清寡,在他看来,就是书读多了,脑子愚钝了,仕途又走得太顺,一回国公府就被他那个姑姑和父皇捧上了天,什么人都瞧不上。
前些日子他屡次相邀,他竟屡次推拒。
毫不留情地砍他一个两江总督,还不受他笼络,他怕是忘了这天下姓楚不姓裴!
“继续盯着他。”瑞王眸子冷下来,捏紧了手上的黑子,“父皇还想给他升官……”
他冷笑一声:“且看这次,他如何升得起来!”
温凝当然不会在清辉堂里留什么嬷嬷丫鬟。
原本陪嫁的丫鬟她想把春杏也带上,后面想想,这又不是真嫁,春杏处事不如菱兰稳当妥帖,过来惹了什么事端反倒不好。
昨日裴宥都将能自由出入的腰牌给她了,崔嬷嬷要她点几个下人在院子里服侍的时候,她很自然地说:“世子喜静,我身边有菱兰一个就够了,劳嬷嬷和母亲费心了。”
其实是不想身边多双眼睛,到时候她出门不方便。
她并不知晓昨夜裴宥是否回府,毕竟长公主都叫他去睡书房了,昨夜她又早早就睡下,不太清楚清辉堂的动静。
而今日一早她刚醒,菱兰就说裴世子已经在外等她两盏茶的时间了。
此刻他们已然坐上了回温府的马车,后头跟着一些国公府的人,还有浩浩荡荡的礼物,因此车速并不快。
裴宥一直在车上闭目养神,温凝想着他大概是认床,没休息好。
他惯来如此,与人极难熟络,与物亦是同样。
她本也不想打扰他,可眼看就要到温府,还是清清嗓子开口道:“裴大人,你待会儿能否……给我些面子?”
她知道他待陌生人冷得很,她又不是他真的夫人,她的家人他可能懒于应付。
可爹爹和哥哥们是当她真嫁人了的。
“平日只有你我二人,你气气我也就算了,今日当着我爹爹和两位哥哥的面,你……”
不待温凝话说完,裴宥睁开眼,似有些嫌弃地睨她一眼,倾身过来,往她发间插了一样物什。
动作太快,温凝没看清是什么。
下意识抬手去摸。
一根……木簪子?
“若不喜,回去让顾飞换一根。”不等她说什么,裴宥已经重新闭眼,靠着车壁淡淡道。
温凝偏偏脑袋。
居然又是木簪子。
上辈子成亲后裴宥也给过她一根。那时正是冬日,屋子里燃着火盆,她伸手就拔下来扔到火盆里。
裴宥为此与她大吵一架。
只是上辈子那根木簪是他亲手刻的,这根……
应该不是吧。
还能找顾飞换呢。
温凝马上就想明白。
木簪子当然没金簪银簪值钱,可它别致呀,还容易糊弄人说是亲自做的。
戴着它归宁,温家上下都知道世子待她不同了。
啧,这有心计的人,做什么事儿都能与众不同出其不意。
给她弄根簪子,他便不用配合她演出一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样子了。
他态度冷淡些,旁人也只会说世子惯来清冷,情绪不流于表面罢了,不是对夫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