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
王宥处理完秦羽,无声地与徒白拱手告辞,一个翻身,无声落在院墙里。
一进到王家,他眼神都柔和许多,又是那个人淡如菊,温煦恭谦的翩翩公子。
他出去时已经用过晚膳,此刻前厅是暗的,两间卧室和他的书房点着烛火。他踱步往书房去,听到王福的房间传来絮絮的说话声。
王福与王夫人感情向来很好,每夜睡前家长里短也好,生意战场也罢,都会在一起聊一聊。
他幼时还未与夫妻二人分房睡时,总喜欢在被子里听他们聊天,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刚刚徒白说的信笺。
王福收了信笺,却并未知会他一声。
他眉眼微动,唇角扬起一個细微的弧度,转身往院子里唯一的银杏树下去。
不过三两下,从树洞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果然那些粉色的纸笺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
他不由笑着摇头。
这么多年了,王福还没发现。这匣子是王福的秘密,幼时他的私房钱便都藏在这里。他早就知晓了。
王宥将那些纸笺都拿出来,放进袖笼,再将匣子放回树洞。
回到书房,王宥将那些纸笺逐一打开。
每张上面都是一首情诗。
他看着看着,眼神慢慢地变得寡淡。
是他想多了。
她不是她。
她连字都不会写。
就算这几年从头学起,也不会几年时间就写出这么漂亮的小楷。
想到在屏风外听到的那一声“贱婢”,她尖锐的嗓音一句句地说出接近他,“爱慕”他的缘由,他的眼神变得更淡,习惯性温和挂起的唇角也落下来。
王宥拿起一张粉色的纸笺,靠近烛火。
火苗飞跃而起,照亮他阒黑的眼底,映得他鼻梁上那颗细小的痣透出妖冶的红。
他淡淡地看着纸笺烧成粉末,重新拿起一张,靠近烛火。
纸笺全部烧完时,整个书房都飘散着纸笺上熏香的味道。
许是盯着烛火的时间有点长,王宥觉得眼皮有些沉,便直接在书房的榻上躺下,准备小憩一会儿。
只是嗅着满屋的甜腻熏香,意识恍恍惚惚,识海里渐渐氤出一幅画面。
嘉和十四年,三月十八,天气晴好,春光和煦。
他与一人在云听楼有约,却不是温凝,而是温阑。同样是在那间厢房,这次无需从另一间房推开屏风得入,而是直接推门进入。
近来京中出了个案子。
一妇人与家婆上山祈福,归家途中路遇山匪。那妇人主动与山匪离开,换回家婆一条命。三日后,妇人于山匪处归家,不想遭夫家嫌弃,称她“不洁”,欲要将其休弃,且因她不洁在先,不愿归还她的嫁妆。
妇人一气之下在京兆府外击鼓,告到京兆尹头上。
这妇人远嫁至京城,归家时身无分文,如今银钱又都被夫家扣住。京兆府的参军温阑找他,想与他说说案子的详情,请他为妇人写一份状纸。
但温阑迟到了。
王宥喝了两盏茶他还未到。
他打发了王勤生在楼下先自行用膳,倒也不急。只是重新倒的一盏茶还未下肚,楼下传来一阵桌椅被撞倒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嚣张喝骂:“狗奴才!叫你喊你家主子出来,你还有胆跟小爷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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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大喝让楼下安静了一瞬,接下来的声音便不难传到耳边:“大爷,大爷说得对,小人就是个奴才,奴才值不得大爷为我置气,大爷就消消气吧。”
熟悉的嗓音让王宥蹙了眉。
“就你这破奴才,还配给小爷赔罪?不肯喊你家主子出来是吧?打!给小爷狠狠地打!”
王宥放下茶盏就下楼。
正是用膳的时辰,云听楼正厅人不少,此时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偏厅的角落。
几个壮汉正围殴一个瘦弱的书童。那书童蜷在地上,捂着头挡着脸,由着人拳打脚踢,只哼哼,并不大叫。
“住手!”王宥还未走下楼梯已经看到趾高气昂的秦羽,而他命人围殴的,正是王勤生。
秦羽一见他,面上露出得逞的笑,讥讽道:“哟,王公子好大的架子,三催四请都见不到人,这吃顿饭,还和奴才一人一桌,果然是要攀上枝头的大人物啊!”
王宥不欲理会他,见王勤生满身菜渍便知大概发生什么事情,淡淡拱手道:“若家仆有所得罪,在下替他向秦公子赔罪。”
秦羽见他肯道歉,面色有所缓和,正要拉开一个笑容上去攀谈,便见王宥漠然垂眸,看向王勤生:“勤生,走。”
“走?谁说让你们走?!小爷这身衣服,可是御赐的布料,都叫这狗奴才脏污了!”
秦羽一开口,四个壮汉拦住去路。
“秦公子待要如何?”王宥回问道。
秦羽脸色几番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