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阑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向来含蓄的妹妹,仅仅因为他提了一个名字,说了一句话,便激动得双眼闪亮,两颊通红,头疼地扶额:“阿凝,你这……”
“大哥,阿凝困了,便先行退下了。”温凝低着头急急福身,向内间走去。
看在温阑眼里,便是她娇羞难当,匆匆离场。
想到王宥那句“已有婚约”,温阑拿着扇柄猛敲了一下脑袋:“这下闯祸了!”
—
温凝倒没骗温阑。她进内室燃了根安神香,便和衣躺下了。
只是她没有睡觉,而是静静地躺在榻上思考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反其道而行之。比起躲,她主动发起攻势,说她爱慕于他,或许真是应对裴宥的一个好法子。
思维缜密的裴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既钟情于他,又亲耳听到他称与“小雅”有婚约,且一直在寻她,为何不与他相认。
但只是“表达爱意”就可以了吗?
上辈子的裴宥,的确向来不曾正眼看过主动示爱的女人一眼,但那时他已经有她这么个白月光,而且自诩深情,忠贞不二。
这辈子……
温凝有些没底。
万一表达着表达着,裴宥真对她另眼相待,那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可不可。
温凝翻了个身。
若是……若是能“表达爱意”的同时让他讨厌她,憎恶她,甚至看到她就绕道走……
嗯……
温凝睁着水色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扇了扇。
上辈子她被迫跟在他身边近十年,见过各种各样扑向他的狂蜂浪蝶,对于什么样的女人他尚有耐心应付,什么样的女人他视若无物,什么样的女人他避之不及,她再清楚不过。
如若处理得当,哪怕有朝一日她站在他面前说她就是“小雅”,他都不会信……
温凝眸子亮起来,仿佛在漆黑的长路上见到一盏明灯,前路有了方向。
唯有让他真正厌恶她,她才算是安全了。
可一阵风吹来,那烛火摇了摇。
温凝蹙眉再翻了个身。
倘若用此方法,有个问题函待解决——她需要克服面对裴宥时的恐惧。
上辈子裴宥给她心底烙下的印记太深了,可倘若以后每次碰到他,都像前几日那样,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说出一两句应付的话,此法再妙也无用武之地,反倒白白令他生疑。
菱兰见温凝这几日魂不守舍,觉睡得不太好,饭也不怎样吃,下午温阑过来,她便匆匆离开,亲自去厨房准备晚膳。
她的手艺温凝向来最喜的,今日总能好好吃一碗饭。
哪知她端着晚膳回来,就见温凝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脸上的表情一时欢喜,一时轻快,一时凝重,再就是长长叹口气。
菱兰放下晚膳,急步过去,拿手背贴了下温凝的额头:“姑娘真不用喊郎中来看看?”
温凝又翻一个身:“不必。”
“可是我瞧着姑娘这几日……”菱兰欲言又止。
温凝这几日做梦倒是不叫了,但是紧咬着牙关在那儿哼唧,看来梦中仍是不虞。
“我照那郎中的方子再给姑娘抓几副药去。”菱兰转身就走。
“菱兰……”
温凝叫喊不及,见人影已经消失在屏风后,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一眼看到菱兰端过来的晚膳,都是她爱吃的。
她走过去,闻了闻饭菜的香味,又叹口气,坐下端着碗吃起来。
上辈子行将就木的时候,菱兰也一顿一顿地给她亲手做饭,然后在她耳边不停地说:“姑娘,大人已经同意了,只要您的身体好些,便放我们离开。您想去哪里?江南?塞外?他再不会拘着我们了。您想去哪里,阿兰都陪着您。”
她是不信的。
裴宥不会放过她的,除非她死。
这是他亲口说的。
这辈子刚刚醒来时,她一度不肯相信,觉得要么是梦,要么是裴宥又用什么手段,把她和菱兰送回老温府,还将温府进行修葺,制造了眼前的假象。
甚至温庭春到她病床前时,她下意识就认定是裴宥找江湖术士给人易容的,就像她那次出逃一样。
真正的温庭春早就在天牢里过世了。
直到有一次无意看见自己的双手,幼嫩小巧,无论她怎么揉捏磋磨,它们还是她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温凝将饭菜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发泄一般用力地嚼着。
她并非胆大包天的无妄之徒,但也从来不是胆小如鼠的性子,否则当年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挣脱裴宥的牢笼。
可这一趟重生回来……
或许她的确过于地草木皆兵了。她实实在在地回到了过去,而裴宥此时还是王宥,尚未回国公府,更未有状元之名,他对她甚至一无所知。
她有什么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