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东门老街。
骑楼出租房里,晚饭还没吃,但也没人提。
林新甲和金彪瘫在木艺沙发上,表情如出一辙,阴沉着脸。两人刚从特区大院回来,憋了一肚子火。
刺啦!
李建昆划根火柴,点上一支醒宝牌香烟,吐出绵长的白雾,看不出喜怒问:“怎么说的?”
金彪没好气道:“都TM是废话,摆明的不想办!”
林新甲更理性些,深吸一口气道:
“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猜的。徐庆有这家伙对特区有功劳,当初破除租地的理论依据,是他提出来的。另外特区现在最来钱的渠道,正是租地,徐庆有又一直在干房地产方面的买卖。所以他既是功臣,又是金主。人家给面子,甚至不敢得罪。”
李建昆目露赞许,这些年新甲无疑成长不少。
这番话,可不是当年的泥腿子青年,能讲出来的。
林新甲继续说道:“第二点,是姓贾的提出来的。说我们在慧阳明明有一家家电合资公司,不想着好好发展,又要办一家电子厂,问我们想干啥。他口气很不客气,说我们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李建昆嗤笑一声,什么跟什么。
一個企业,办一家家电厂,办一家电子厂,有冲突吗?就算办两家家电厂又如何?我一家生产电视机,一家生产录音机,碍着谁了?
还不准人多元化发展。
听听有点道理,实则全是由头。
正如金彪所言,摆明的不想给办,没别的。
什么原因很明显,受了徐庆有的蛊惑或教唆。
由此可见,这孙子在特区确实有几分能耐。整得人家连外商投资都能不要。
李建昆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招招手道:“走吧,出去吃饭,整点小酒。”
林新甲:“???”
金彪:“???”
陈亚军:╰(*°▽°*)╯
四人下楼,绕到骑楼前面后,陈亚军像放学后嗷嗷待哺的小盆友样,嗖嗖冲进苏记面包店,花两块外汇,买来一根豆沙面包。
今儿还没光顾,待会喝酒不知道几点回来,怕面包店关门了。
金彪想起他今天也没打卡,或者说刷脸,那不行!同样哧溜冲进去,带出一只牛角包。
李建昆:“……”
得亏他有外汇收入,不然真架不住这俩货造。
刚入夜的东门老街仍然很热闹,街道二面有四成铺子开着,市民们闲庭阔步,饭后消食,孩子们追逐嬉闹,欢笑不断。
市井气非常浓郁。
这边有家三百年历史的思月书院,其实是本地早年间名门望族张氏的宗祠,旁边不远有家国营饭店。
规模算是附近最大的,有四扇门面。
李建昆他们今天的晚饭就安排在这里,要了三荤两素,外加一碟花生米,一碟兰花豆。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全是东北范,他们四个壮小伙,即使喝酒,这些菜都够够的。
旁边的餐桌上,一家三口,只点一盘家烧豆腐,汤汁拿来拌饭,照样够吃。
李建昆望向仨人,“喝啥酒?茅台?”
这饭店还真有,摆在柜台上一目了然,供销系统估计也是考虑到这边常有外商光顾。
金彪咂舌,“真喝啊。”
啥心态呀,千里奔袭,在车上熬一个礼拜,过来的头等大事没办成,还有心情喝酒?
林新甲仔细瞅瞅老板,确认他不是借酒浇愁后,讪笑道:“酱香喝不来,搞清淡点的吧。”
这正是李建昆有此一问的原因。
茅台是好,但讲实在话,不对年轻人的口。喝酒这事,有个过程,口味是由清到浓的。
先是清香型,再到浓香型,最后到酱香。也就成老酒鬼了。
李建昆干脆让他去拿,林新甲拿来一瓶六毛钱的红曲酒,说最受本地的老酒客钟爱,好喝不贵。等他倒一盅后,李建昆端起抿一口,品了品,倒还真不错。
四人吃吃喝喝,谈天阔地,聊来聊去,话题还是绕不过当前的坎。
林新甲二两酒下肚,有些上脸,忽然一扽酒盅道:“狗日的,老子明天再去,直接找招商办的头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金彪道:“一起!”
陈亚军用手捞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咯吱咯吱说:“要人助阵的话,我也去。”
“都别去。”
耳畔传来声音,三人齐刷刷看向李建昆,满脑门黑人问号。
李建昆端起酒盅,嘬一口道:“费那劲干嘛?本来呢,我是想着到蛇口去也可以,偏就偏点,反正是办工厂。不过我这人还真有点反骨,他们越是使绊子,我越要搞成。”
林新甲眼神一亮,“你有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