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高低闹得有点不愉快。
正月初四,刚过完三天年,李贵飞立马颠回葫芦塘。
眼不见为净。
李建昆一个脑袋两個大,拿这个爹有点没辙。
初六,他来到县里,给哥嫂拜年,顺道参加了“全县优秀青年干部表彰大会”,十人登台领奖,其他人多少有点背景,唯独他哥是靠养猪获得表彰。
且授奖时间最长。
首先他哥发言,作工作报告。随后领导进行衍生,大力动员单各位学习味精厂的三产改革,听着是激情澎湃,热血上头。
实则背后是辛酸和无奈。
越来越多的单位养不起那么多职工,鼓励工人下海搞副业,成了一场不得不进行的自救运动。
至少他们这样认为。
李建昆这一阵没怎么看报纸,在港城待一个月,完事马不停蹄回到家里,通过这场表彰会,隐约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经济形势不容乐观。
倒春寒怕是要来了。
当天下午,李建勋带着弟弟,来到味精厂的老厂区,参观养猪场。
四下转悠一圈,看到构造精巧的猪舍内干净整洁,二师兄们膘肥体壮,小猪崽生龙活虎,李建昆也收获到些许成就感。
别小瞧养猪,在这个全民馋肉吃的年代,完全可以做大做强。
大有可为!
“建昆,我打算开年去一趟鹏城。”
“噢?”
“他们不都找我取经么,算是有求于我。我打算利用这个优势,把周边准备搞养猪场的单位,联合起来,一起找正大那边采购饲料,看能不能把价格压一压。”
瞧,彪子虽彪,但并不缺脑壳。
“好主意啊。大批量采购,压压价很正常,能干成。”
李建昆顿了顿,道:“最好带几个老妇女去,你哪是砍价的人?”
李建勋笑着应下。
晚上,李建昆没回家,在大哥家住一宿,隔日睡醒,吃罢嫂子做的食饼筒,颠着小王家的大凤凰,直奔葫芦塘。
这地方,这辈子他还没来过。
山路十八弯,弯弯绕绕到海边,有个据说几百年历史的古老渔镇,入镇沿着黄土大道一直向前,当鼻尖萦绕着散不去的鱼腥,耳畔海浪声清晰可闻时,出现一个小港口。
港口附近一字排开,停泊着数十艘渔船。
全是那种木制小船。
竹子烧弯,覆上茅草和尼龙,即为船篷。
难以想象,这种船怎么进行远洋航行。
有多少渔夫在这场财富之旅中,丢掉性命?
李建昆的目光,落在港岸那些“摊位”上,异常简陋,地上铺块油布,商品或堆或摆在其上。
跟老妈说的差不离,多为服装、五金和小电器。
俨然形成市场。
摊位虽然寒酸,但抢购的人可真不少,多半胳肢窝里夹着麻布袋,或者背着竹篓子。
跟羊城高第街那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商品和交易行为,皆不合法,甚至没有模棱两可的空间。
“同志,问下,袜子大王李贵飞的作坊在那边?”
李建昆拦下一个路人打听。
“李贵妃?你没搞错吧,是叫这名?我只知道袜子大王飞哥,喏。”
大哥听着是本地方言,还挺热络,指老半天路。
港口上操着其他方言的也不少。
江浙这地方,神奇的很,一个城市两个区的土话,都可能互相完全听不懂。
李建昆推着大凤凰,沿着确实有些历史、斑驳的石板路,进入小镇里面。
寻寻觅觅,在一栋没有任何招牌的民房前,停下来。
一层红砖房,外面有个小院。
此刻里面水泄不通,挤满人头。
李建昆锁好自行车,见缝插针挤进去,招来许多白眼,大伙表情不快。但见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后生,穿着又十分体面,不好发作。
这些都是来上货的人。
红砖房门前,屋檐下,摆着一张老旧五屉桌,后面坐着一个跟李贵飞年纪相仿的小老头,捧着一本单据,拿一只英雄牌钢笔。
面对上货的人觍着脸往上凑,爱答不理。
“进多少?十双,你有毛病啊,滚!”
“你进五百双?啧,库存有限,都给你,后面的人怎么办?”
准备进五百双袜子的大哥,从兜里摸出两包西湖牌香烟,沿着桌面推过去。
小老头一只手扯开抽屉,拿笔的手顺势往怀里一揽,香烟消失不见。
熟练得让人糟心。
除去身前一圈的人,或像李建昆这种高个子,其他人还真看不见。
旋即,便见小老头刷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