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林家小院里,铺设架起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小海鲜,虽然不贵,但胜在品类丰富,照样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顿林海没问李建昆要钱。
他这几天有几十块的赚头,操持一顿晚饭不在话下,替他堂哥接风洗尘。
瞎眼老妇人坐下屋檐下,拉着大侄子的手,嘘寒问暖老半天,把林新甲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饭是那个叫阿昌的小伙烧的,除了速度慢,比上回的跛厨子并不逊色多少,吃饭时也留下来。
阿昌的眼神始终在林新甲身上,眸子里精光闪烁,这位可是活生生的过来人,他有太多问题想请教,但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忍得很辛苦。
“李生,我敬您一杯。”林新甲起身道。
林海今晚还搞来一坛子米酒,度数很低,用来搭配海鲜刚刚好。
李建昆端碗跟他碰了一下,面带笑意,但仍然没谈什么正经事,人家九死一生归来,总该让他先跟家人叙旧一番。
林新甲又挨個敬了小王等人。
酒一喝,也算半个朋友,小王乐呵呵道:“新甲,跟我们说说港城那边是啥样的呗。”
聊到这个话题,在座很有几人虎躯一震,数阿昌反应最大,筷子一放,恨不能把耳朵竖起来。
“很发达!”
说起港城的繁荣,林新甲张口便来,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口中的摩天大楼,巨大游轮,遍地豪车、璀璨霓虹,带给小王等人带着极大震撼,和无比瑰丽的想象。
皆是一脸心驰神往。
小王啧啧几声后,又问:“听阿海说你在那边日薪三四十港币咧,小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坦吧?”
他这无心一问,却使得林新甲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换成别的场合,换成别的人,林新甲还敢吹个牛皮。当年父亲去世,他彻底失去双亲,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游去对面,如今回到故乡,怎好让人瞧不起?
可他一直有留意李建昆的表情,这个人对于港城之事并不上心。
阿海跟他讲过,此人家世绝对非比寻常,见过大世面,好像什么都懂。
致使他不敢胡乱讲话。
想想看他这次回来是干嘛的?
说白了,有个老板通过他堂兄弟了解到他,对他产生兴趣,想找他做事,他是回来应聘的。
这还什么都没谈呢,难道要给人家留下一个不老实、不靠谱的印象?
心里有了抉择后,林新甲咬咬牙道:“实话实说,不瞒诸位,其实我在港城混得并不好。”
“啊?”
忽闻此言,现场除李建昆和林云外,所有人都露出诧异表情,包括瞎眼老妇人,她下午问大侄子时,还说在那边一切都好。
李建昆自不用提。
至于林云,如同林新甲了解他一般,他对这个只比他小28天的堂弟,同样非常了解。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装,只是顾及他的面子,不戳破。
“新甲哥,你怎么会混得不好呢?”
林海满头问号,看看这身派头,看看拎回来的满大包进口食品,和好几条外烟,哪里像混得不好的样子。
“是呀,你明明混得很好啊!”
比林海反应更大的是阿昌,林新甲的这句话,几乎撼动了他的信仰。
林新甲在他二人脸上逐一看过去,长叹口气道:“可我混得真不好,你们不清楚港城那边的物价,街头大排档随随便便吃一顿,几十块港币。计程车一公里要六块钱。房子每英尺均价两千港币以上。
“这还只是普通市民的生活标准,你们觉得我每天挣个三十四港币,够干嘛的?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平时吃得最多的是盒饭和斋面,因为便宜,只要八块钱。住的是人家的地下室,十几个人合租,每人只有一张单人床的空间。但是却要花掉我三分之一的月工资。
“我上班的制衣厂,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标准工作时间是十二小时,之后加班才有加班费,我平均每天要上十六个钟的班。”
林新甲说到这里,已是眼中含泪。
“我们在那边,属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比扫大街的都不如,他们起码还是政府雇员,有社会福利。那边会接纳我们,纯粹是工厂缺苦力,本地人又不稀罕干。
“他们叫我们死捞仔,我们没日没夜地做工,弄得好像还是他们赏我们一口饭吃。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林新甲抹了把眼睛,看看在场众人,突然又破涕为笑。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很怀念以前在家时的生活,穷归穷,但过得自在啊,房子是自己的,屋前屋后都有地,但凡勤快点总不至于饿肚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