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他威胁的人同样也是罪民区的千户,大家官职平起平坐,不分上下。
但此刻却根本没有人敢发出一声驳斥,甚至连和苏策对上目光都不愿意。
一个个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各自把目光望向了地面。
此刻若是有人躺在地上从下往上仰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虽然都在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污雪,眼神却是十分不屑,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瓷器不与瓦器碰,智者不与疯子斗。
在他们眼中,苏策就是个拿自己千户之身当瓦器的疯子。
“老苏你也别这么说,你听到的肯定都是有人恶意散播的谣言,根本不足为信。”
“咱们锦衣卫内部的述职评议,那都是按照刑境内记录的武功点来排列名次,根本不存在作假的可能。而且我也相信大家不会玩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北镇抚司内的大人们肯定也会秉公执正,不会随意偏袒。”
严城见气氛跌入冰点,一向以长袖善舞着称的他立马跳出来打着圆场。
“各位同僚,述职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都进去吧。”
严城招呼了那群低眉敛目的‘鹌鹑’一声,伸手拽了拽苏策的衣袖,两人一同拾阶而上。
“老苏,听说你们倭民区千户所一个时辰前发生了一点麻烦?”
“你的消息挺快啊,兵部都还不知道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在我的户所里安插了眼线?”
苏策挑着眉头侧头看去,后者脸色一白,急忙解释道:“这怎么可能,我自己高丽区都没能全部监控,哪儿还有余力到你倭民区安插人手。你可别冤枉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陆家。”
严城犹豫了片刻,幽幽然叹了口气,无奈道:“陆成江的家族在辽东地区有点实力。而我负责的高丽罪民区又和辽东接壤,所以有些请求我也不太好推脱。”
“严千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苏策眼眸微阖,语气又变的冷漠。
“我知道,陆成江做出的那些事情确实死不足惜,要是在我的辖区,我也不会放过他。但他毕竟也给你当了那么久的副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严城察觉到了苏策的态度变化,咬牙硬着头皮都道:“现在人死了,债也该消了。陆家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他们只是希望你能在上报兵部的报告上笔下留情,给陆成江留一个好听点的名声。”
严城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明白,他相信苏策一定能够听得懂。
苏策拾阶而上的脚步一顿,说了句让严城感觉没头没脑的话。
“陆家的门楣有多高?”
严城眉头紧蹙,“老苏什么意思?”
“如果他陆家的门楣拔天接地。”
苏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处那栋煌煌令人不敢直视的建筑,“能跟帝国的皇城一样高,那我现在就回倭民区,带着麾下八百名锦衣卫自负双手,引颈就戮。”
“老苏,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严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没有?”
苏策手指指向身前,位于台阶尽头的森严衙门。
“那有北镇抚司的衙门高吗?如果有,我现在就辞去倭民区千户的官职,去辽东当一名流寇响马,拿剩下的半条命和他们陆家拼个生死高下。”
严城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苏策将对方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微微一笑,“看来是都没有了?那陆家凭什么敢跟我提这样的要求?”
“你刚才说陆成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确实,他这些年确实过得不轻松,要贪墨上亿的宝钞,也是个劳神费力的事情。严城,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如此放任他?”
“为什么?”
“因为倭民区有不少锦衣卫出身帝国本土的辽东行省,有陆家的照顾我能安心不少。所以只要陆成江不踩过界,他吃的那些钱,我权当是替兄弟们交生活费了。”
苏策的声音陡然转冷,“可惜他这次踩过界了!利欲熏心,排除异己,坑害袍泽,这样的叛徒要是还能留下一个好听的身后名?我怎么对得起那些含冤受辱,甚至是枉死的兄弟?”
严城急声道:“陆家也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十分恶劣,所以他们为此开出了很有诚意的条件。只要你”
苏策直接抬手打断对方的话语,“我知道陆家有人在北镇抚司中身居高位,也知道他们最近跟辽东的一等门阀卢家当了姻亲,抱上了一条粗大不可思议的大腿。如果没有这些条件,陆成江也不敢那么胆大包天。”
“既然这些情况你都知道,那又何必去螳臂当车?不过给死人一个体面而已,换来的可是无数货真价实的好处啊!”严城苦口婆心劝解道。
“体面.,这两个字的分量可不轻啊。”
苏策仰头看着大雪飞扬的夜幕,一片片雪花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落在他滚烫灼热的眼中。
他口中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