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亲兵……周校尉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伸手按上刀柄,怒喝了一声,“你胡言乱语什么?”
郭团正笑道,“校尉教训得是,郭某不过是胡言乱语,校尉又何必如临大敌?”说完抱了抱手,哈哈大笑着走回了西州府兵之中。西州府兵们也七嘴八舌的哄笑起来:“真真不打自招!”“要杀人灭口么?晚啦!”“真真是蠢物,还以为能瞒得住谁?”
周校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白白的难堪和隐隐约约的恐惧,把心头的那团怒火拱得越发难以遏制,突然看见那几个伊州边军的军官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狐疑,表情古怪,似乎也在嘲笑自己,一腔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厉声道:“你们这几个枉自为将,竟然与负隅顽抗的叛军乱党私相授受,听任其扰乱军心,每人去领十记军棍!”
此言一出,伊州边军顿时一阵大哗,西州人的笑声愈发响亮,有几个孩子拍着手齐声叫了起来,“苏家鬼,苏家鬼,大好头颅去做贼。六百骑,六百骑,埋尸荒野无人忆。”
清脆的童谣声随着西州各坊袅袅升起的炊烟一道在西州城的上空飘荡,很快就传遍了各个角落。
这一夜,西州府兵们靠着长街的西墙扎起了毡帐,安排人手轮流值守,各坊的宵禁也悄然解除,直到午夜,各家出门给府兵们送宵夜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伊州边军在一番商议之后也沿着东墙根扎下了帐篷,一道简易的栅栏沿着长街中线树了起来。栅栏两边值守的兵卒相距不过几步,面容可见,低语可闻。
西州的冬夜分外漫长,相比栅栏对面的笑语不绝、人流不断,伊州兵士难免愈发觉得寒冷无聊,只觉得自己身边的火把的光亮都比那边黯淡许多。
远离军官视线的长街尽头,一个西州府兵靠着栅栏笑嘻嘻看向对面的兵卒,“冷得紧吧?真真是晦气,今日还是祭灶呢,咱们却要吃上一夜的冷风。其实说来咱们不过是小卒,上头的贵人相争,与我等何干?某这里还有两碗毕罗?你可要尝上一尝?”他的目光里有着货真价实的同情——上峰们说了,这些伊州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只怕到死都是糊涂鬼,若能让他们放下屠刀,便是功德一桩。
伊州兵士沉默的看了过来,神色又是惊奇又是狐疑,西州人笑着把食盒放在了地上,略开了半边盖子,好让那热腾腾的香味飘散得更快一些,这才转身离去。一刻钟后转回时,只见食盒依然放在老地方,里面却只剩下了几个空碗。
接下来的闲聊便分外的顺理成章,“这位老兄,敢问一句,那大都护的亲兵果真是突然少了一多半?”
漫长的冬夜里,相似的问答渐渐在长街的各处悄然响起。满心好奇的伊州兵与满腹同情的西州人,在互通有无的大计上渐渐达成一致,待到东方破晓,伊州边军里夜里轮值过的兵士,至少有一小半腹中都已填了些热乎乎的西州美食和火辣辣的惊人消息。而伊州军官们看着那都督府的高墙,想着墙内那些有床屋可住、有汤饼可食的大都护府亲兵,和那几个未吃上一口热饭便挨了军棍的上峰,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随着晨光到来,还有另一个令他们心中发凉的消息:西州城下,一夜之间竟出现了许多人马,各个方向还不断有府兵打扮的小队人马向城门赶来!不一会儿,便见那位苏公子与卢主簿急冲冲的从府里走了出来,直奔城门而去。不受伊州兵卒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有性子暴躁的,暗暗对着那背影“呸”了一声。
冬日的朝阳静静的照进了西州城,将高高的城门抹上了一丝暖色,也将城门下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在三处大门的外面,都有府兵装束的健卒与民夫模样的壮丁在箭程外的平地里安营扎寨,人数虽然只有数百,却是一副围困孤城的架势。
苏南瑾凝神看了一会儿,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回头瞟了卢青岩一眼,卢青岩忙点了点头,带着几名亲兵转身便走,穿过长街,径直来到洛阳坊的张府门前,上前拍响了门环。
张府的院落房屋对于卢青岩来说自不陌生,只是当他走进堂屋,看到主位的张怀寂时,还是愣了愣。不过一个多月不见,眼前的张怀寂竟是瘦得几乎脱了形,神色里更有一种令人极为陌生的淡漠,他嘴边的一句“张贤弟”,出口时便不由自主的换成了“张参军”,停了停的笑道,“听闻参军贵体欠安,不知如今可是大好了?”
张怀寂神色平淡的还了一礼,“多谢卢主簿挂怀,这身子大约撑得一日是一日罢,主簿请坐下说话。”
卢青岩心里微凉,看着他的脸色踌躇片刻,索性丢开了那篇拐弯抹角的腹稿,“不瞒参军,卢某此来,一是为了致歉。山谷之事,让参军受惊,此事绝非公子所愿见,真真是对不起了。”
“二则么,也是为了致谢。当日若不是参军挺身而出,手下留情,大都护的那些亲兵只怕难以保全一个,那些兵卒的确不才,公子临行前千叮万嘱让他们护好参军,他们却擅自行事,才招致当日之恶果。只是大都护到底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