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今日您怎么第一个送粮上来了?”
安三郎笑道,“参军说笑了,此次送粮虽说也有几家大户,也有两三位不是白身,可有谁又敢立在骑尉前头?”
张二郎也是自得的呵呵一笑——论身份论门望,他不第一个交,还能是谁?
这话自是在理,张高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阿兄当心,莫顶撞了苏公子。”挥手让粮车停到了仓前,自有马夫健仆上前卸下了几筐粮米,倒入立起的四个官斛之中。按规矩,待用官斛称量完毕、文书记上数目,便可重新装入米袋、运入官仓。
只是这一倒之下,却是出人意表:那粮车上的四筐粮米,竟然都不够一斛之数,几个军士摇动了几下,木斛里的米面上便露出了一寸多长木板。有军士厉声道,“还差了两成,再添!”几个张家的奴仆顿时都呆在了那里。
张二郎原想与张高多说几句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走了过来,见了这般境况,不由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我这一筐恰恰是一石之数,只会有多,怎会不足?”
苏南瑾早已候在那里,闻言心里一喜,脸色却是一沉,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尔等奸商,竟敢偷工减料来糊弄军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来人,把这奸商拖下去,给我狠狠打二十军棍!”所谓杀鸡给猴看,这一个撞上来的人,自然要狠狠教训一番,才好教这些商贾们老老实实,听任摆布!
张二郎不由愕然,待军士上来要扭他的手,才怒道,“谁是奸商?我乃大唐武骑尉,谁敢动我?”
张高也忙拦在了中间,“使不得!苏公子,这张二郎并非商贾,乃是西州大户出身,因军功封了勋官,不可轻易上刑!”
苏南瑾听得“武骑尉”三个字,早已怔住了,什么西州大户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若眼前这蠢物真是武骑尉,事情便是不同,武骑尉虽说是勋官中最低的一级,却也算得上是正经的衣冠身份,不像商贾们,打了便打了,只要不出人命,便是裴守约来了,也说自己不得……他念头转了几转,脸色阴沉的摆了摆手,“等等!”
苏南瑾的几名亲兵也知轻重,自是早已住手,得了这声命令,才退了下去。苏南瑾冷冷的看着张二郎道,“你既是大唐官员,便该带头守大唐法制,这军粮上也是能做得手脚的?若是你再喧哗闹事,误了军粮入仓,便是我能容你,军法也须容你不得!还不退下?”
张二郎呆呆的站在那里,看了看明显还空了一截的官斛,又看了看自家的粮筐,待要分辨,眼前这张脸孔上的严厉的确有些慑人,但若要就此认了,又如何甘心?想了半日,一跺脚,“交完这四斛,剩下的给我拉回去!”
安三郎看了看那官斛,声音不大不小的跟了一句,“二郎莫怒,我等与二郎同进退!”
苏南瑾脸上怒气一闪,这位张骑尉胆子竟比自己想的还大!若是今日让这些人把粮米又拉走,开仓收粮岂不是成了一桩笑话?这第一个打的便是自己的脸,他冷笑了一声,厉声喝道,“谁也不许走!”
随着他这一声喝斥,校场两头的三百唐兵队列队列变化,脚步声中转眼间便把整个校场围了起来,随即“刷”的一声横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光眩人眼目,不少人都惊呼起来,便是张高也是脸色一变,忙叫了一声,“苏公子!”
苏南瑾冷厉的目光在张高、安三郎等人脸上缓缓转过,一字字道,“今日收粮,乃是军务,谁敢搅乱局面,便莫怪苏某以军法行事!”有父亲麾下的这三百精兵在手,他若是让几个商贾翻出天去,日后也不必在西疆立足了!
众人一时作声不得,整个校场上,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张二郎脸上满是怒色,但对上苏南瑾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目光,到底不敢造次。正僵持间,便听远远的有人道,“子玉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高等人顿时松了口气,苏南瑾嘴角也扬了起来,转过身去,声音略提高了几分,“裴长史,今日你却是迟了!”
封住校场入口的军兵往两旁一分,身穿墨绿色襕袍的裴行俭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便是一抱手,“子玉兄见谅,守约适才去处置今日收粮的钱帛之事了,来迟一步,只是这般剑拨弩张,却为何事?”
苏南瑾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安三郎与张二郎,笑容里满是讥嘲,“你们西州的商贾勋官们胆子大得很,我用军仓的官斛收粮,他们却嫌这官斛太大,当这里是自家后院,不肯交粮了。对于这些藐视军法之人,守约,你看要如何处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