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站了听了一会儿,才一脸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到村头的另一头,向另一名差役说了几句,后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小仙儿,平日你弄弄鬼也罢了,如今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被叫做小仙儿的差役皱起了眉头,“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开这种玩笑?不信,你去听一听,说的都是什么好话?而且是越来越出格了!武城这地方是什么民风,你还不知道?如今这情形看着竟是不好了,你还是赶紧让府衙里多派些府兵来才是,明日没有两百号人,只怕弹压不住!不瞒你说,我心里直跳得慌,决计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想,便是让上头虚惊一场,也比真出事了咱们却未回报过强!”
那名差役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我便信你王小仙这回!”说着到解开村头树上系着的一匹马,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向西州城方向去了。
王小仙望着远去的飞尘,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念了两句“无量天尊”,只是佛爷和天尊们显然都很忙,没有听见这位小差役的祈祷,他从吃过午饭一直等到日头西沉,西州那边竟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王小仙又到村头转了一圈,那围聚的人群似乎并没有减少,男子低沉的抱怨混合着妇人尖锐的诅咒,听起来越发让人心慌。他忍不住站在路口伸长脖子往西州城的方向看,好容易远远瞧见有几十匹快马过来,还没来得及高兴,马队竟是在大路上一掠而过,直奔武城方向而去。
王小仙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队,半晌才跺了跺脚,走回村里给他们几个差役安排的屋子里。原本到这处小村落来办差的四五个人,已只剩下了他一个。他转了一圈实在呆不住,换了件便服又走了出去。
这一夜,村头聚集的人群直到三更才慢慢散去,越来越响亮的咒骂声传遍了整个村子。王小仙半夜后才溜回了自己的屋里,呆呆的看着对面依然空着的木床,心头充满了惶然。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家便有了动静。没多久村头便聚了百十号男女。大约是前一夜骂得累了,此时没有人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在刚刚发白的天色里,沉默的走向几里外的武城。
王小仙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身后的一片沉默并没有让他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背上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没走多久便忍不住觑了身边的村正一眼,“今日不是各家的户主去武城听命便好么?怎么跟来了这么些人?”
村正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上几分,淡淡的看了王小仙一眼,“王衙役,若是今日你的父兄去武城,你能不跟去看一眼么?”
王小仙怔了一会儿,一张白净的圆脸像包子般皱了起来,“我家便是尚贤乡的,过两日也要收到那边,家里也欠了十石的粟米,十丈的帛布……”
村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咱们西州人,谁家不是差不多光景?除了那些做着买卖、牛羊成群的大户,谁家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粮食布帛?前些年到了交租调的时候,谁家不是勒紧腰带从口里省出来的?刚刚宽松了这两年,却又碰上这样的……煞星!”
王小仙神色微动,迟疑道,“裴长史只怕不是这样的人,我在都护府里亲眼见过他神机妙算,把那个盗牛贼真的算了出来,平日看着也再和气不过了。他原是刚到西州,不知就里也是有的,若是大伙儿今日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明白大伙儿的苦处,想来不会不讲道理罢?”
村正冷笑了一声,“他倒是想讲理,只是今年是什么年头,这些官爷,哼,难不成还能把咱们这些人的死活看得比他的前程更重?”
这些日子来,唐军已从长安发兵,今秋便要与贺鲁部开战,西州必须筹备军粮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县各乡,王小仙不由便想到自家人为了让自己吃上这一碗饭做的事,又想想裴长史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官衣,一时不由默然无语。
距离武城那七八里地的路不到半个时辰便到。曙光里,两山之间那小小的一座城池分外显出了几分肃穆。只见在东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已经零零落落的站了一些粗布麻衣的人影,有人认出了王小仙身后的这些人,走过来招呼了一番,王小仙也在人群背后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连忙走了过去,只是看见那几张脸孔上并不轻松的神色,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空地上聚集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不过五百户的武城乡,需要上交税赋不到四百户,此时却到了足足一千多人,多是高大的汉子和半大的小子,也有少数打扮利落的妇人,看去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连空地前方略高处放着的那张高足大木案,也被衬得像玩具般的不起眼了。人群中,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股压抑的愤怒之意,便是站到了离人群老远的地方,也清楚的感觉到。
随着太阳跃然而出,武城的东门缓缓推开,阳光中,几十个人从城中策马而来,直到他们在空地前翻身下马,王小仙才认出,当先一个正是裴长史,陪在他身边的高大男子则是武城城主范羔,仓曹和户曹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