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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摸了摸那个小枕头,武则天站了起来,转身向书房外走去,步履轻缓,背脊却越发的沉凝挺拔。
“去请老夫人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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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脆响,盛满热水的六棱堆花越瓷杯在地砖上摔得粉碎,水花高高的溅起,洒上了临海大长公主的镂金紫罗裙。
侍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也不顾满地的碎瓷,扑通跪了下来,“婢子该死!”
临海大长公主厉声道,“你没听错?”
侍女忙道,“婢子听得清清楚楚,今日早朝时圣上下旨,长安令裴行俭因私议禁中被贬为西州长史,府里派去盯着裴行俭的人亲眼看见他在宫外谢了恩,便去长安县衙交印了。”
临海大长公主怔了半晌,笑了起来,“好!好!这才真是自作孽!”又看了侍女一眼,微笑道,“这般的好消息也不是日日都能听到的。你起来罢,去外面领两匹花罗,再吩咐他们细细的打听,到底是出了何事。”
侍女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连鲜血从被划破的膝盖浸了出来都毫无感觉。
大长公主慢慢的坐了下来,轻轻念道,“西州,西州。”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转头吩咐郑宛娘,“你赶紧去裴府一趟,请,库狄氏过来议事。”仿佛得意于那个说得重重的“请”字,自己先笑了起来。
郑宛娘正在发怔,闻言忙应了声是,匆匆的走了出去。大“病”初愈的卢九娘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大长公主一眼瞥见,笑道,“你想问什么?”
卢九娘忙道,“这贬黜的官员均是两三日之内便需离开长安,如今裴守约家定然是人仰马翻,那库狄氏怎么能抽身过来?”
大长公主嫣然微笑,“她自然能抽身过来,莫忘了,咱们还有二十二万贯钱没有给她!她难不成想从西州回来时再拿?”
卢九娘恍然大悟,笑道,“正是,有了这笔钱,他们去哪里都做得一个富家翁了,那些中眷裴的人,总不能追到西州去要钱!想来这库狄氏也不敢说什么不能赊欠,不能用金银器抵用了吧?只怕巴不得咱们用金来交割,不然这二十二万贯,他们得用多少马车去运?”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谁说我要给她二十二万贯?”
卢九娘一愣,想了想才试探的问道,“咱们是不是该拖上一拖?他们横竖三日内要走的,如此一来,还是咱们的人掌着那些庄子店铺,买与不买又有何不同?只是,这官员贬黜,也有家眷晚走几日,甚或是留在长安的,不知这库狄氏……”
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她走不走与我何干?那庄子店铺我是买定了,但二十万贯?哼!我连零头都不会给她,谅她也不敢不卖!”
卢九娘讶然看着大长公主,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大长公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须知,中眷裴那些人虽然日日盯着裴守约不放,但裴守约这一贬,他们这一支便再无人能撑得起局面,这几日他们只怕连那边的门都不敢登,更别说有胆子与咱们争东西!”
卢九娘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库狄氏那边不是说还颇认识几个官眷?”
临海大长公主“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难道没生耳朵么?裴行俭是因‘私议禁中’被圣上亲自下旨贬黜,如今这局势,他还能因议论谁被这般发落?自然是那个武昭仪!既然如此,如今那边又有谁还肯再看她一眼?”
“长安人何等有眼色,这裴行俭原先靠着圣上和昭仪升了官,如今却昏头到得罪了自己的两个靠山,这种人谁还肯伸手去沾?库狄氏跟去也罢,不跟去也罢,如今的处境,只怕比罪妇也好不了多少。我肯赏他们点钱,是恩典,他们若敢不卖,咱们那些掌柜、庄头当真都是吃素的么?那柳刺史是如何被越贬越远的?到时随便找个事,安个罪名在他们头上,他们就等着流放岭南好了!”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讥诮,“以那库狄氏的姿色,若是进了掖庭,却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方!咱们大唐的教坊里,这种罪妇又不是不曾有过!”
卢九娘不由倏然而惊,一句“若是如此,那家产不也要被朝廷籍没”到底没敢说出来。
大长公主显然心情甚好,转头便让人传了一部乐伎到上院来演奏,又兴兴头头在台阶上设了案几坐席等物,直接坐在了外面。果然只过了半个多时辰,侍女便来报,郑宛娘带着库狄氏过来了。
大长公主懒懒的挥了挥手,“让她们上来吧。”转头便又倚在凭几之上,悠然自得的接着听曲,根本没往院门再多看一眼。
倒是卢九娘抬眼往外看了好几眼,只见跟着郑宛娘身后走进院门的库狄氏神情还算镇定,脸色却明显有些苍白,进来看了院中这架势,便静静的站在了那里。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看着院子里的女伎,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倒是前面的库狄氏居然没过多久便听得入神,手指轻动,竟是跟着曲子打起了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