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是长辈,又是公主,哪有我一个晚辈与她讨价还价的道理?况且大长公主的意思原是多了便不要的,如此一来,我没有法子处置,依然只能靠叔叔婶婶们帮忙。好在婶婶也说过,家中原是有奴婢可以帮琉璃这个忙的,到那时,琉璃说不得牢记您今日的话,厚着脸皮上门请您帮衬一二了。”
郑氏呆呆的看着琉璃,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过来阻止她贱卖产业——只要拿大义的名分逼住了她,她自然便只能与大长公主斗去,大长公主也是快五十的人,还能活多少年?只要熬到大长公主一死,那些产业便财源滚滚,就算是全族人分着花,也是好一份财路……可怎么说来说去,这坐山观虎斗,眨眼间变成了自己去打老虎?难道这胡女竟是打着要用自己来挡那边的主意?要是依了她的说法,这得罪大长公主的事情,自家岂不是躲都躲不开了?这钱帛虽好,也得有命去花不是?
她心中念头转来转去,渐渐下定了决心,长长叹了口气,“帮衬自然是要帮衬的,只是我也有些年头没去过洛阳,那边情势或许有些不同,价钱跌了也未可知。大长公主既然这么说,定然有她的一番道理,何况既然都是裴氏族人,若是太过计较这钱帛多少,倒是辱没了门楣名声,二十万贯说来也不少,你若觉得还算合适,与大长公主议定了便是。说来这到底是你家的私产,我们这些这做叔叔婶婶的,原是不该啰嗦的。”
琉璃睁大眼睛看着她,“婶婶此言当真?二十万真的不算少了?”
郑氏脸上微热,只能赶紧转了话题,“自然不少,说来这样一笔钱,修宗祠也罢,置族田也罢,恐怕一时都花不完,大娘是不是也要拿出个章程来?”就算只有二十万贯,那也是一笔横财……
琉璃笑道,“婶婶放心,琉璃已然想好了,待到大长公主与琉璃交割那日,也会请族中的几位婶婶过来做个见证,琉璃自个儿绝不会要一文钱一尺帛的,定会让诸位长辈满意。”
郑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哪里谈得上见证,我们来凑个热闹也就罢了。”
琉璃看着她,笑得更是真诚,“怎么不是见证?不瞒婶婶说,琉璃自打应了大长公主这件事情,心下一直便有些不安,就怕自己走错了一步,落下了话柄,如今婶婶过来这一趟,又说了这番话为我分解,琉璃便放心多了,日后若有人问起,我也有婶婶的话好回他们!琉璃多谢婶婶还来不及,交割之时哪里能少得了您!”
郑氏心里一突,忙不迭的摆手道,“我哪里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哪里当得个谢字?”
琉璃笑得柔和无比,“婶婶怎么没说?适才不是是婶婶告诉琉璃,与其这样纠缠不清,不如卖了干净,叔叔婶婶们也绝不会因此怪罪我么?又说了,二十万贯也不算少,这样一来,有婶婶把了关,琉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笑盈盈的举起了杯子,“琉璃多谢婶婶,请婶婶请尝一尝琉璃新制的莲子浆,不但有莲子,还有红枣和秋藕,最是补身的,只是味道粗劣,婶婶莫见笑便是。”
郑氏呆呆的看着琉璃,突然很想抽自己一下:自己是来驱狼吞虎的么?分明就是来自投罗网的!她端起杯盏,一言不发的喝了一大口,嘴里的味道是出奇的又酸又苦,好不容易才慢慢的咽了下去。
在琉璃的身后,阿燕和阿霓也是一言不发的绷着脸,直到把失魂落魄的郑氏送到了院外,才相视大笑起来。阿霓一面揉着肚子一面道,“看这郑夫人的模样,这三五天定然吃什么都是苦的!”想了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到底,娘子还是太过好心,这二十万贯到底太过便宜了那大长公主,也便宜了这些人!”
琉璃默然片刻,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如此,但放眼这长安城,难道还有人肯出更高的价来得罪大长公主不成?”抬头见阿霓默默无语,忙笑道来,“既然无可奈何,便莫想那么多,总犯不上为了恼她,把自己搭进去,还是自己过日子要紧。”
阿燕也笑道,“娘子这话在理。”
这一日,裴行俭从衙里回来时,一眼看见琉璃身上那件竖得高高的直领衫子,便笑了起来,“早知如此,真该在你脸上留个印。”
琉璃斜睨了他露在圆领衫外的脖子一眼,满不在乎的道,“那我多抹两层胭脂轻粉便是。”
裴行俭想了半日,只能摸摸自己的脖子,长叹了一声。琉璃笑嘻嘻把备好的莲子浆递到他手中,“你且尝尝看,我让厨娘按宫里养身的法子调制的,味道还好。”
裴行俭喝了几口,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琉璃,“今日圣上又擢拔了一位你的熟人,倒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