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想到此处,曹氏的笑容不由也越来越是欢悦。
此时诸般礼数已毕,库狄家的下人忙把床、案等物挪进房中,库狄延忠便把两位函使请到上房,院子里、厢房里也各自开桌,库狄家特意从外面请来的厨子在火墙前烧锅起灶,没过太久,炖煮羊肉的诱人香味就飘满了院子。
这一顿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这边厢,库狄延忠脚步踉跄的将裴家的两名函使送出门去,后面跟着八抬回礼。那边厢,库狄家下人们腆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收拾桌椅,清点碗筷,忙了个人仰马翻。一切刚刚收拾妥帖,却听门口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库狄大郎可在家中?”
阿叶原本最是机灵,忙迎了出去,刚转出影壁就呆住了:门口那个高大胖硕的青色身影,不是一年多前在自家大闹了一场的官媒何娘子是谁?
………………
库狄家那边,一切应该都还顺利吧?坐在武府的车子里,琉璃有些走神的想,按照大唐律法,此刻,她应该已经算是裴行俭的妻子。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头几乎漏跳了一拍,脸颊上有微热的感觉拂过,就像那一夜,他突然伸手将一缕头发挽回了她的耳后,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他那一刻的眼神……坐在对面的杨老夫人突然低咳了一声,琉璃顿时惊醒过来,心虚的看了一眼,却见杨氏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脸色十分沉凝。
大概无论谁留了话,又递了帖子,等了好几日才被人约了午后这样一个不可能久谈的时刻去见面,都不会心情太好。但无论如何,对于杨老夫人这种碰了南墙也不回的勇气和韧性,琉璃还是不得不佩服的。
马车依旧是在二门停下,门口有管家娘子引着两人上了檐子,这次却是没走多久,便在一道石门前停了下来,管事娘子笑道,“这是太尉的内书房,夫人请往里走。”
琉璃扶着杨老夫人走了进去,却见里面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落,风格略显古拙,白墙黑瓦,不事雕琢,难得是院中一棵老松树枝干虬伸,几乎遮了半个院子,树干边安着两块奇石,颇有风雅天成之感。
管事娘子引着杨老夫人进了堂屋,早有书童打扮的人站在堂中,管事娘子忙上去说了两句,小书童向杨氏行完礼转身进了上房通报,出来时笑吟吟的道,“太尉请老夫人进去说话。”
管事娘子看了琉璃一眼,琉璃自然识趣的和带着的两个婢女一样静立不动,目送着老夫人神色自若的走了进去,她才重新坐了下来。那管事娘子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琉璃随意问了几句,才知道这院子原就是因为院中这棵足有几百年的老松树而建,因此风格与别处都有些不同。那管事娘子甚有眼色,说话不多不少,既不让人觉得聒噪,也不会教人觉得受了冷落,又夸奖琉璃眼光独到,松下那两块石头原也是来历不凡的……
琉璃心里正在感叹,难怪相爷的门房也是七品官,原本这活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却见上房那边微有响动,杨老夫人竟已一个人走了出来,门内隐隐传来一声“老夫人慢走”,却到底人影也没有露出一丝。
看见杨老夫人在外人前一贯不露声色的脸上已满是阴云,琉璃心里明白,忙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扶着老夫人便往外就走,耳中只听得她极力压抑的急促呼吸声,显然气得不轻。琉璃算了算时间,她进去大概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以杨老夫人越挫越勇的个性,想来必是被毫不留情面的直言拒绝了。
从内书房出来,杨老夫人没上檐子,抬腿就往外走,琉璃也不好开言相劝,只得跟在一边,正走着,却见前面一顶腰舆快步迎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看见杨老夫人竟也不闪避,杨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却听身边的管事娘子叫道,“哎呀,怎么是大娘子……”随即赶上几步行了一礼,“大娘子,走慢些,前面有贵客。”
腰舆顿时一停,从抬檐子的粗壮仆妇身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停下!”随即有婢女赶上来,扶下了一个小姑娘,看去也就十岁出头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绯色的绣袍,下面是一领雪白的狐裘,秀美的脸庞略显瘦弱,眼睛却亮闪闪的上下打量着琉璃,正是长孙无忌的嫡孙女、长乐公主的女儿长孙湘。
杨老夫人此时已猜到了这位小娘子的身份,脸上的怒色不由也略敛了些回去。
长孙湘却显然没有注意杨老夫人的脸色,走上几步,倒是依足规矩向杨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万福。”直起身子时眼睛又转到了琉璃的脸上。片刻后见琉璃依然静静的站着,忍不住道,“你这胡女,为何不向我行礼?”
琉璃怔了怔,她自然也猜到了这小姑娘的身份,见她礼数还算周到,却万没有料到对她却是这样一句“问候”,她倒不介意行个礼,只是手上杨老夫人变得微僵的胳膊,耳边她越发粗重的呼吸,显然在提醒着她不能丢了这位老夫人的体面,只得笑道,“这位小娘子,论身份,你是主,我是客,论年纪,你是幼,我是长,为何我要向你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