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丹霄殿往前,便是万年宫的主殿大宝殿,只在大朝之日才会用上。和万年宫其他宫殿一般,这大宝殿规制不大,不过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但琉璃碧瓦,粉墙玉阶,又是矗立在天台山的最高处,在日出日落之时看去,当真是“珠壁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大宝殿前的两道长廊幽延回转,通向几座东西向的殿宇,便是随驾的中书、门下两省的臣工们办公及居住的所在。
琉璃走在这人字拱顶的秀雅长廊之上,心里多少有些扑腾。这个月以来,她再不曾去过丹霄殿,却也曾听武则天说过,水灾之后诸事千头万绪,随驾官员中长于庶务者本就不多,司空李绩又着了风寒,高宗便让曾任刺史的御史大夫崔义玄统筹、裴行俭协理,清点善后修葺重整的各种事务,两人安排得井井有条,高宗曾笑言,这两人都是有文武之资,实务之才的。
想来这一个月,他大概真的是辛苦。只是,武则天这番安排,却不会那么简单……最近难道还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成?
琉璃正想得出神,就听走在她身边的宦官魏安道,“库狄画师,往这边走。”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一处小院前。
魏安笑道,“裴舍人就住在里面,您看是否要小的先去通传一声?”
琉璃忙道了声不敢,这魏安也是咸池殿里的管事太监,品级与刘康相当,年纪还要略大些,她哪里敢这么拿大?只能笑道,“咱们都是奉命来送加造的,有什么通传不通传?”
魏安笑着点了点头,拎着食盒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那院子并不大,屋前种的两棵合欢树倒是颇有年头了,院角的绿苔中卧着几块奇石,正面是一间面阔三间的楼阁,两边廊下各有庑房,此刻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树上知了的叫声。魏安上了台阶,从廊下转到南面,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抬手轻扣了两声。琉璃只觉得心也砰然跳了两下。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孔,看见魏安和琉璃,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魏安已先笑着开了口,“今日中伏节,我等是来给裴舍人送冷淘的。”
少年立时笑了起来,行了个礼,“请内官与阿监稍待,我家舍人这就来迎。”
魏安忙道,“不敢劳烦舍人。”说话间只听踢踏声响,裴行俭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魏内侍,快请进。”
魏安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走了进去,琉璃默然跟在后面。只见里面原是内外两进的屋子,裴行俭正站在外屋当中,大概是午睡刚起,形容与平日颇有些不同,身上穿了件白色短衣,青色下裳,外面披着月白色的半袖,头发只是用了一支木簪挽住,脚下穿的是双木屐,不冠不履,容色清爽,比往日平添了十分洒脱随意。
裴行俭看见魏安身后的琉璃,笑容一凝,随后才慢慢加深,转头对魏安道,“如此暑日,劳烦魏内侍了。”
魏安正低头打开食盒,双手端出一个折枝花纹的带盖银碗和一个装了几块金酥小饼的牙盘,放在了外屋的案几上,听到裴行俭的话,直起身笑道,“不敢当,若是没有裴舍人日夜辛劳,小的哪里能过上这伏节?是圣上和昭仪惦记着裴舍人近来辛苦,才特意遣了小的过来。”
裴行俭微微欠身,“臣多谢圣上与昭仪的赏赐。”
魏安又对琉璃笑道,“库狄画师,您看这里还有一份是要送给崔大夫的,崔大夫住在外朝,画师却不好出去了,不如您在这里等小的一会儿,小的回头过来再找您?”
琉璃虽然知道这一趟出来,武则天必有此意,但脸上忍不住还是有些发热,点了点头,“有劳了。”
眼见魏安笑嘻嘻的走了出去,那个少年不知怎的也出溜一下消失在了门外,屋里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窗外的知了声似乎越发的响亮了。半响,只听木屐踢踏两声,裴行俭走到了琉璃面前,琉璃看着那青裳的衣角已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步,只觉得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又听见他低低的唤了一声,“琉璃。”
琉璃心里突然有些鄙视自己,咬了咬下唇,她抬起头来努力展颜一笑,裴行俭慢慢的也笑了起来,眼里闪动的光芒明亮愉悦,突然道,“琉璃,你饿不饿,陪我用一点可好?”
琉璃忙摇头,“我,吃过了。”
裴行俭却道,“只用一点好不好?”
琉璃微微奇怪,只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里隐隐有期待之色,顿时再也说不出“不好”两个字,点了点头。裴行俭的笑容变得更加明亮,走到案几前坐了下来,让出半边位置,抬眼看着琉璃。
琉璃和他并肩跪坐在了坐席的茵褥之上,只觉得感觉十分异样,脸颊已不可抑制的烧了起来,悄悄看了一眼裴行俭,他在正低头拿开那银碗上的盖子,距离这么近,能看出他的确消瘦了一些,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痕,能看清他的侧面轮廓线极其漂亮,额头饱满,鼻梁挺直,有着雕塑般的流畅,睫毛又长又密,所以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