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最后一个番外(张敏娘)  大唐明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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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误

半旧的银平脱漆盘上,那一圈银质莲花纹已有些暗淡,黑沉沉的漆面也失去了当初的光泽,仿佛是在过去几十年里见证过太多人间悲喜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暮气沉沉的灰暗。

随着剪刀那轻微却又令人心悸的“咔嚓、咔嚓”声,暗沉的漆盘内很快就多出了一绺绺光可鉴人的长发。捧盘的老比丘尼目光不由凝了一凝,在尼寺这些年,她还从来没来见过这样的好头发,柔润黑亮,好看得不像是真的……就像,正在剃度的这位女子。

持剪削发的都维那尼戒慈似乎也有些心浮气躁,破天荒地停下了手中的银剪,又问了一句:“汝意已决否?”

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请恩师成全。”

戒慈神情肃穆地垂下了双眸,手上再未迟疑,眼前的满头青丝没多久便纷纷落尽。直到剩下一绺顶发时,她才停了下来,按规矩再问了一遍。在“决志出家,永无退悔”的答声中,最后一绺秀发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从今日起,汝名静安。”

女子依然光洁如玉的前额紧紧地贴在双掌间的地面上,声音柔和而清冷:“我静安沙弥尼,此缦礼忏衣,今受持。”

“我静安,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我今随佛出家……”

检问遮难、授持十戒,漫长的问答依然在继续,她笼罩在袈裟里的背脊却仿佛解脱了什么重负一般越来越轻盈。

“尽形寿不得持香华脂粉,是沙弥尼戒,能持否?”

“能持。”

有什么放不下的?花钿香脂、高床绣被、舞席歌尘……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事实上,她也从来不曾真正缺少过这些东西——只不过自打有记忆开始,她总是会比姊妹们拿到得晚点,分到的少点。她难免也会失望难过,为的却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那些若有若无的漠视与轻蔑,是旁人待她总是和别的姊妹不一样。

好在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随着她在琴棋书画上的天赋日益显露,那些原本只会摸摸她的头说声“小可怜”的婶娘姨母们,待她就越来越好了;当她成为姊妹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后,她甚至开始得到了比姊妹们更多的关注和重视。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努力赢来了这一切,因此也用加倍的努力来回报着这份另眼相待。

渐渐的,她把所有的姊妹都远远甩到了后面,她开始享受那种和旁人不一样的感觉,哪怕因此被人编排出了命硬、克亲的谣言,她也没有低下头过。她是西州城里最美、最富才情也最骄傲的少女,她相信自己将为这个家族带来荣光——直到那些传说迁去了长安的亲族好友突然间又回到了西州,直到待她最亲善也是最出色的那位姨母,被送到了麴都督的身边。

她当然知道,那个永远笑眯眯的,对着自己时更是笑得像个佛爷的中年男子,离姨母心目中的良人差得有多远;可她的抱怨和不平刚出口,便收到了几束异样的眼光。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富贵乡,绮罗丛,原来不过是个买卖场;家族的荣光原来是一场交易;而她也不过是一样昂贵的货物,待贾,而沽。

那一年,她十二岁。

“尽形寿不得淫,是沙弥尼戒?能持否?”

“能持。”

有什么可以遗憾的?没有了那个人,这样的戒律于她不过是一种解脱。

就在一夜之间,她学会了收敛,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看见姊妹们一个个的定下了亲事,然后她发现,其实大家没有什么不同,每一次联姻,都是门第与门第之间的考量,地位与地位之间的比较,利益与利益之间的交换。每一桩婚事都是一次交易,区别只是这交易的结果,是不是能够皆大欢喜。

而她的婶娘、姨母、嫂嫂们,她们在后宅里每一天的生活,何尝不是交易?付出她们一生的时间,付出她们手头掌握的财力和人力,付出所有的心血,然后得到肯定、得到子女、得到掌控后院的权力。包括她们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厚待,也不过是为了换来厚待孤女的好声名,以及未来或许能用上的一份助力。

一切是那么清楚明了,一切是那么索然无味。

然而命数似乎跟她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当她已做好了被交易的一切准备,嫂子却突然告诉她,她未来的夫君,会是西州最高贵最英俊的男子。

麴玉郎。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从长安回来的姊妹的嘴里,她曾无数次听见她们提起这个名字,带着遗憾带着向往带着梦幻……

从那天起,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似乎也带上某种魔力,她反复想像着他的样子他的性情。可无论她想了多少次,当她在都督府第一眼看到这个俊美优雅的男子时,还是失控地呆了很久。

他比她想象的更好看,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分明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干净得好像不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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