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离开的时候,顾锦朝没有去送他。
但是他经过自己住的院子外,顾锦朝看到了他清瘦的背影。
那时候好像真是很单薄。幸好他骨架大,还撑得起那件斗篷……
顾锦朝一时有点失神。
陈彦允低垂着眼看着这串佛珠,镂刻佛祖金身的那颗珠子,上面还印着佛号,他缓缓地用手指摩挲着。
其实在他身边就是这么可怕。就连亲兄弟就能抱有杀心,更何况是师生呢?对着你笑的手,转手就能再给你一刀。今天还能把酒言欢,明天就是刀剑相向。
残忍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锦朝,你先回去歇着吧。”陈三爷把佛珠收起来,“我去找陈四有点事。”
顾锦朝嗯了声,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过衣架上的灰鼠皮斗篷给他系上。
陈三爷出了书房,外面陈义带着人等他。
她站在堂屋外面,看着他带着人消失在暮色中,四周林立的护卫如此肃穆。木樨堂里半点声音都没有。
最后一丝亮光湮没天边,屋檐上只留余晖。
……
王氏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了,躺得头都晕了。
月信这几天她总是虚软无力,就不好动弹。尤姨娘倒是过来服侍她,陪着在旁边做一些针线活。
王氏由小丫头服侍着喝了一碗红糖水,叫了蒋妈妈问:“四爷呢?”
蒋妈妈答道:“好像是在书房里,您要是有事,奴婢去通传一声?”
王氏只是摇摇头,她就是随便问问。
她靠着潞绸面掺金丝的迎枕,看到灯光下尤姨娘的侧脸。娇嫩又美艳。
王氏模模糊糊地想起顾锦朝的样子,竟然觉得这两张脸略有重合。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精神就要不好了。伸了手对尤姨娘说:“你扶我起来走走。”
尤姨娘忙放下针线。有些惊讶,仍然伸手去扶起王氏。
陈四爷有四个姨娘,最受宠的是她,而且她也生了个儿子。但就算如此,她敢在陈四爷面前邀宠撒娇,也不敢在主母面前造次。
王氏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她来伺候王氏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王氏还真的要她伺候。
她细声问王氏:“夫人想去哪里走?”
王氏指了指外头的回廊,沿着回廊过了夹道,就是陈四爷的书房了。
尤姨娘就虚扶着王氏出门了。身后跟着端杌子、拿汗巾的丫头,回廊两旁种了好些棕竹,王氏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书房那头有动静。
蒋妈妈探身看了一眼:“好像是鹤延楼的护卫……”
王氏皱了皱眉,让尤姨娘扶着自己再往书房那头走了几步。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书房里。正是陈彦允!平日跟着他的幕僚江严也进去了……护卫就把守在门外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心里觉得瘆的慌,陈彦允亲自来找陈四爷就算了,还带这么多人过来。
前不久就说要剥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现在陈三爷还想干什么!陈四爷做什么事惹到他了?
她推开尤姨娘的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房里有重物摔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怒喝:“你究竟要干什么!”好像是陈三爷的声音。
王氏吓得手脚发软,连忙扶着廊柱,不敢再靠近一步。
蒋妈妈过来扶她,她喘了口气说:“赶紧和我去老夫人那里!”
这事得要陈老夫人来说,不然就凭陈四爷……他还能斗得过陈彦允吗!
蒋妈妈连忙扶着她去了半竹畔。
……
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到地上了。青釉冰裂纹的笔筒摔得粉碎。
陈四爷怔了怔,这才抬起头看陈三爷。“我能干什么……我这都被你软禁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你现在朝堂不顺,难道你想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不成?”
他从来没见三哥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彦文心里有些惧怕,却握紧了颤抖的手,继续笑道:“这该我问你才是!”
陈三爷却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那串珠子扔到了案桌上。
陈四爷一看这串佛珠,脸色都变了。
“虽然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想问你,这东西究竟是谁的主意。你还是张居廉?”陈三爷淡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