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胡的婉转和唢呐的高亢,结合在一起的那一刻,陈业突然感觉这两种乐器简直是天造地和的一对。
仿佛二者合奏的时候,才是一把完整的乐器。
这首《消愁》本是血色降临前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歌曲,但没想到的是,二胡老人竟然也会进行合奏。
虽然经过他自己的理解、改编,并以和声的形式加入进去……
非但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还强化了歌曲的各个部分,使得听感上得以蜕变。
一时间,陈业感觉自己的心神彻底沉浸至唢呐的演奏中。
随着二胡老人的旋律越来越快……
像是幻听般,陈业竟然感到这二胡好像不仅有一条音轨,而是有多条音轨并合而成!
他逐渐感到手中的唢呐变得吃力,难以跟上二胡老人的进度。
音乐变得杂乱了起来,难以合于一体。
艰难地坚持着演奏完整首歌曲,乐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二胡老人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笑道:
“不要着急……”
“乐器之所以要灌注以海量的练习,那是因为要形成足够的肌肉记忆,声音才能统一而流畅。”
“如果要一边想、一边演奏,为之分神,无法保持情绪的连贯,自然会导致分散。”
“但是,初期的思考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个阶段,你需要去思考什么音乐是合适的、什么曲调应该如何演奏、有哪些技巧是还不够纯熟的……”
“等你渡过了这個阶段,形成了足够的肌肉记忆,演奏就能进入‘心流’的状态,从而不被诸事所打扰。”
陈业沉吟片刻,仔细地思考着二胡老人的这段话,点了点头,道:
“继续练习吧。”
两人继续开始合奏。
当歌曲开始前半段的时候,二胡老人会减少自己歌曲的介入,以陈业为主导。
只是进行简单的和声演奏。
当歌曲进入到高潮部分后,此时的二胡需要发挥出音色的优势,从而让整首歌曲带来颠覆性的变化。
因此,这个时候二胡老人将不会有所保留。
每当演奏到高潮部分,陈业手里的唢呐好像如灌了铅一样,原本熟悉的音节变得难以吹奏,好像很难跟这音乐合奏起来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不让二胡老人的音乐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而是将更多的精神集中于演奏的情绪表达上。
对于听众而言,情绪的勾动是最为重要的,这需要演绎者用娴熟的技巧推动出去。
然而,对于陈业而言,他必须先找到自己的情绪,才能很好地表达。
这也是为什么在创作上,模仿者往往能做得很相似,但却依旧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一样。
真正的创作需要个人化的表达,这需要找到自我,而非刻意地模仿,亦或是一味地跟从别人的节奏。
陈业逐渐尝试着从歌曲的技巧中抽离出来,从而找到自己的内在。
突然间,他感到手里的唢呐为之一松,歌曲变得更为婉转。
他心中暗暗惊讶,显然没想到这把如此难听的唢呐,竟然能被自己吹出如此婉转的音色?
掌握这个技巧后……
陈业突然意识到唢呐应该如何正确的演奏。
逐渐的,慢慢的,能在高潮部分跟上二胡老人,整个歌曲的旋律也因为唢呐得以蜕变,从而真正变得动听。
哪怕是同为演奏者的陈业,都被旋律深深地牵动心神。
此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明,仿佛忘记了所有的演奏技巧。
只是随着“心流”而吹奏唢呐,但出来的音色变得完全不同,婉转动听、深入人心,而且在技巧演奏上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反倒是陈业之前一直纠结技巧的正确性时,频频容易出现各种小瑕疵,总感觉有不够完美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技巧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层次,但随着“心流”的推动,一些不完美的地方用小技巧以修饰,确保整个节奏和方向不出现错误。
达到了瑕不掩瑜的效果。
从而使得一首曲子,变得耐听。
终于。
演奏进入尾声,音乐随着悠远而低沉的意境,于缥缈中进行收尾。
二胡老人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陈业道:
“呵呵,小子,今天的收获应该不小吧?”
陈业逐渐从音乐带来的情绪中抽离,回归于现实,内心重新平静了下来,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思绪,随后组织语言道:
“是的,我好像明白了身为一个乐师,应该如何去演奏。”
“人终究是人,不可能达到完美,不可能每一个音都如机器般精准。”
“技巧并非公式,只是演奏者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