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话,说的都是前三十年的事,满是唏嘘。聊了半晌,谢绝了晚饭邀请,坐着韩春明安排的车回了家。
他来找韩春明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看看韩春明什么状态,嘱咐他别死的太早。
翌日,他一早吃过早饭,便去到了北池子大街,在那个临着故宫城墙的大宅子对面,看着北向的胡同门口,两个持枪站岗的军人。就这么看着,他在等着王言,他想看看王言,看看王言还能活多久,同时也想确定一下,以前他的遭遇到底是不是王言干的。
他不敢冒然上前通报,也怕通报了姓名王言不见他,所以他就干等着。
等了一上午,没有见到王言,他去吃了午饭,又回来继续坐在路边等,直到下午四点多,他才看到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直接向着胡同已经打开的车库大门开进去,他赶紧站起身挥手。
车停在了车库大门的门口,他看到了下车的王言,也看到了车里下来的两个好看的孩子,他看到王言给了那个短头发的小子轻轻的一脚,又揉了揉那个长头发的小丫头的脑袋,慈祥的看着两个孩子颠颠跑进了车库,回了家。
他看到王言点了支烟站在对面,还是记忆中那该死的笑呵呵的表情。
他的记忆中,好像王言永远都是这样的,包括八三年抽他一个大嘴巴子,踹他一记窝心脚的时候,都是这么笑呵呵的风轻云澹。
他穿过马路,近前看着王言没什么变化的脸,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您也没什么变化,身体挺好的?”
“你好像不是太好。”王言吐了口烟,澹澹的说道:“听说你上午就在对面晃悠,找我什么事儿?”
程建军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看了看四周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以及不远处明显警戒着,随时准备暴起开枪的军人,苦笑着摇头:“地位高就是不一样啊……”
没有得到回应,他尬笑了一下,问道:“我来就是想要个答桉。”
王言挑了挑眉,一口烟吐了过去:“你已经有答桉了,不是么?”
说完,不管他瞬间涨红的脸色,轻笑一声,转身进了车库,回家哄孩子玩去喽……
有时候想到答桉,和真的确定了答桉,是两码事儿。
程建军没有想象中的念头通达,事实上只要王言不死,他这辈子通达不了。他呆愣在原地许久,胸口急速起伏,好半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
他就这么走着,满脑子都是他这些年的遭遇,以及王言的云澹风轻,尤其那眼神,看蚂蚁一样。他知道,既然王言三次送他入狱,那么必然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的所有动作。他这些年,就一直活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每当他有些起色的时候,就会被抓走,他好像一个玩具一般,为人拿捏玩耍,耻辱,奇耻大辱……
他一路走着,想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色已经黑了,路灯已经亮了,他再回神时,已经站在了那个大杂院的门口。
他长出一口气,迈步走进门,转过影壁,跨过二门子,这里同他记忆中的大杂院,并没有不同。只是这里的人们变了,他知道,韩家的、王家的、苏家的,以及他们家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主要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避免老房子慌了,所以租给了来京城漂泊的他乡游子。
他又是叹了口气,迈步缓慢的向里走去,转过月亮门,站在了自家老房子的门前。
门是紧锁着的,不过窗帘却是拉开着的,他透过窗户,看着里面再无记忆样子的布置,脑子里转着他当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他没有家了……
他摇了摇头,在院里的青石水池子前,就着自来水洗了把脸,又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环境,又是长长的一叹,而后慢慢的迈步向外走去。
走过月亮门,路过韩家的老房,路过王言的东厢房,跨过二门子,撇了眼倒座房第一户门口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想了一下,哦,郭大爷早都死了,八成房子也租出了。
想着那个爱占小便宜,固执的小个骑大车的郭大爷,他笑了笑,转过影壁,想要跨出大门。
正在这时,他沉重的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顺着惯性摔飞了出去。
他挣扎着,费劲的转过身平躺着,看着已经黑蒙蒙的夜空。
“嗬,这辈子啊……”
他一声叹息,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