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当时的“国际形势”,林泰来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朝鲜国将五叩三拜礼改为鞠躬礼了。
在那个时间点,大明刚刚遭遇土木堡之变,而朝鲜国正处在一个自恃“强盛”的阶段。
不再是李成桂篡位开国,惶惶然唯恐被天兵惩罚的心态。
所谓的“朝鲜国世宗”向西北和东北开疆拓土,利用大明势力撤退后的真空,驱逐了盘踞半岛北部的女直人,把朝鲜国疆域推进到了鸭绿江图们江一线。
在这种民族膨胀心态下,又看到大明遭受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巨大挫折,朝鲜国世宗才敢于糊弄欺骗大明使臣,将迎诏的五叩三拜大礼改成了鞠躬礼。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实在太符合林泰来对半岛人性的认知了,一点都不“意外”。
林经略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听着崔五魁讲解:“而后朝鲜国君臣上下就一口咬定以鞠躬礼为旧制,与大明争执了八十多年。
再后来直到嘉靖朝,才又由鞠躬礼改回了最隆重的五拜三叩礼,并一直奉行至今!”
此时崔五魁越说越气愤,“却没想到,朝鲜国这次居然又想偷偷改成鞠躬礼,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在我看来,这分明是朝鲜国君臣看不起经略,觉得经略你年少好欺哄!”
林泰来突然开口:“欺天了!并非欺我!”崔五魁连忙道:“是!是!”
林泰来又吩咐道:“你将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叫过来!”
崔五魁奉命而去,去喊远接使赵敬高过来。
正当这时,红光满面的李如松笑着走进幕府大堂,很不见外的叫道:“你来得真迟!”
林泰来和李如松提前约定好了,今天先见个面。
上章讲过将官拜见帅臣的礼节,要先穿甲胄拜见,然后再换常服。
但李如松现在只身穿常服,溜达着走进了经略幕府大堂。
林经略瞥着李如松,这老哥看起来又飘了啊,又变身为李大将了。
历史上的李如松在帅臣面前,似乎始终就是这种尿性。
在宣府时,要与巡抚平起平坐;在宁夏时,让总督靠边站;在辽东朝鲜时,对经略也不行卑礼。
难怪历史上李如松最终下场那么莫名其妙,堂堂一个大总兵在一场常见治安战里,稀里糊涂陷入埋伏挂了,然后也没什么人认真追查。
林泰来并不是阴谋论爱好者,但看到李如松的结局,真不信这里面没点事。
李如松并不知道林老弟心里想什么,大大咧咧的自行找了个椅子,侧对主位而坐。
大家都知道,下级拜见上级是站南面北,在赏座之前要先面对面回话,没有直接侧坐的道理
林经略和蔼可亲的对李大将说:“你且等等,我先跟朝鲜国使节说几句话。”
“我这边不急!我也看看朝鲜国使节怎么说。”李如松答道。
不多时,崔五魁带着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走了进来。
林泰来停止了与李如松的寒暄,对赵敬高冷冷的质问道: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颁布《洪武礼制,要求藩王行五拜三叩头,为何贵国这次胆敢擅改礼制?”
赵敬高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本书并呈交上来,林泰来看了看,书名叫《藩国仪注。
然后赵敬高振振有词的解释说:“《藩国仪注同样是高皇帝颁布,自从高皇帝颁此书来我国,我国便遵此礼。
在《藩国仪注中,并无五拜三叩之礼之要求,故而我国遵守有何不可?”
崔五魁在旁边怒斥道:“但是《藩国仪注中,同样也没有提到要行鞠躬礼!”
赵敬高再次辩解说:“我国敬天子之命,不敢站立迎诏,所以为表恭敬,才增设了鞠躬之礼。”
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如松迷惑不已,朝鲜国这帮君臣都失心疯了吗?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距离亡国灭种就差一口气,还敢在这里跟大明矫情礼节问题呢?
迎诏不应该就是五拜三叩大礼吗?只想鞠躬礼是几个意思?
林泰来心里有所猜测,可能有两方面缘故。
一是当今朝鲜国的内部党争也十分剧烈,甚至比大明还激烈。
先前有东人党和西人党,然后东人党又分裂出南人党和北人党,斗得一塌糊涂。
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出现什么奇葩也不奇怪。
二是朝鲜国君臣发自内心的担忧,大明会借此机会吞并朝鲜国。
所以在礼仪问题上抬高自身,妄图表达出“强硬”和“尊严”,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
崔五魁还在愤怒的与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争执,“你所拿的《藩国仪注乃是高皇帝时所定,而后历代已经有所更改!”
赵敬高辩驳道:“我国只收到过高皇帝颁发的《藩国仪注,也只尊此为旧制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