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讲得出道理就讲,讲不出道理就认输。”
到了这个份上,输不起的顾宪成不可能留出余力了,火力全开的说:
“孟子虽窥见人性之根本所在,但却仅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四端以及孩童之爱亲敬长证之。
所以孟子在表述方式上并没有彰显出性本善之源,只是以情验性,进行表面论证。
而性善本原在天道,岂能完全拘泥于孔孟乎?”
林泰来继续反驳说:“既然你说天道,可天道本是无声无味、无形无状、不可明言的,故不可用经验层面的“善”来规定和表述。
如果你说性体源自天道,所以也该是不为善、恶所限的,是无善无恶的。”
顾宪成又诘问道:“既然心学以‘无’言性,为何还要强调加上‘善’和‘恶’?
所以心学还是认为‘无’比‘有’更高级,以‘无’这个本性来包括‘有’,故而善、恶皆出自本性。
这种思潮模糊了善恶之别,等同抹杀了善!如果这不是异端,还有什么是异端?”
林泰来叹道:“不以凡人所认知的善为善,而以无善为善;不以去恶为究竟,而以无恶证本来,然后可言诚正实功,而收治平至效。”
顾宪成厉声道:“坏天下教法,自阳明无善无恶之言始!
古之圣贤,秉持世教,全靠对性善的信仰常在。故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
惟有此性善信仰不可殄灭,所以无论世道多坏,但总能挽回。移风易俗,反薄还淳,皆因人性本善。
心学以无善无恶,把性善信仰抹杀,如果这种思潮流传,必将有大害于世道!”
听着顾宪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林大官人感觉自己肚子里的货快掏空了。
再这样长篇大论的辩论下去,自己肯定很快就要词穷了。
毕竟顾宪成是最专业的,而自己上辈子只是因为专业关联的缘故,稍有涉猎。
面对这种局面,总要想个办法林泰来忽然说:“顾先生怎么把你们清流党派的纲领说了出来?”
顾宪成:“???”
这么隐蔽的关联,你林泰来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泰来又继续说:“世上德行不足之人,问题在于有恶而闭藏;而道德用力之人,问题在于有善而执着。
德行不足之人,喜欢藏恶而伪善,还往往与执善之人同行。
而那些执善之人,都是当世所谓的贤人君子,他们不知本自无善,却妄作善见。
遇事遇人,眼中不揉沙子,动辄敌我之分,非我同类,尽斥为恶人。
这种人诚意而意实不能诚,谓正心而心实不能正。
宋代象山先生云:恶能害心,善亦能害心。
对了,按照你们善恶观,如果皇帝不批你们的奏疏,算是哪类?”
赶紧上纲上线,往政治上扯!林大官人亮出了在学术辩论上的压箱底绝技!
顾宪成不好正面答话,大喝道:“现在争论的是学术,不要牵连到其他方面!”
林大官人摇头晃脑的说:“所以顾先生你竭力维护性善论,难道就是为了塑造你们清流的正义性和道德优越感?
但你们清流这样很不好,看历代党争之祸,虽善人不免加入争斗;而新法有害民之事,即君子亦难尽辞其责。
最终祸国家、殃生民,不可胜痛,难道是因为那些人本性缺少善心?
总而言之,执善之人也很可怕!”
顾宪成站了起来,强调道:“我方才说过,学术之争,不涉及其它,既然你执意不听,今日就到此为止!”
很明显,林泰来的言论实在太尖刻了,颇有一针见血的效果,顾宪成有点不敢继续了。
而且如果传扬了出去,会严重打击清流势力的形象,所以不能让林泰来再说下去了!
林大官人松了口气,一直就等着你叫停啊!不然真没词说了!
然后他举着双手挥舞,兴高采烈的对两旁席位上的人大声说:
“诸君做个见证,今天顾先生在学术上辩不过我,竟然还急眼了!
我与顾先生先后三次辨经,第一次在无锡县学,我没输;第二次在南京国子监,他没赢;第三次就是今天,他先急眼并主动叫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