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扬州府府衙的路上,林泰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以他对官僚思维的了解,那位吴知府可能有“息事宁人”的心思。
但这怎么可以?如果现在就息事宁人,那不就白折腾了吗?
形势刚占了上风,同时又没有攫取到实际利益的时候,答应息事宁人就亏大了。
所以不能接受调解,甚至还要想法子把调解搅黄了。
可是怎么找由头捣乱,又要让别人无话可说,这也是一门技术活。
等到了府衙后,林大官人让几十个手下站在府衙大门外,他本人只带着左右护法,被请入了后堂。
又站在门口向屋里面看了看,确定里面已经有人了,不会出现误入的情况,然后才迈步进去。
除了主座的吴知府,旁边还有一名三十几岁的男性,就是年富力强的郑之彦郑员外了。
这是林大官人第一次见到扬州首富郑员外,但也没太当回事。
吴知府开口道:“听说你们二人之间,生了些误会,所以本官请了你们过来,意欲一起将误会解开。”
郑员外还没有表态,林大官人却直接否认说:“并没有误会。”
吴知府反问道:“如果没有误会,又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林泰来答道:“郑氏以及郑氏家奴做过的那些事情,无论是横刀夺爱,还是拦截我这个赶考的解元,抑或是当街群殴吴县乡亲,都是明明白白蓄意为之,哪有什么误会?”
吴知府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了,林解元这意思就是绝对不会接受调解。
这下就比较麻烦了,吴知府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
一方面,他已经明确自己没有平稳无伤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另一方面,郑员外这边又一定要他出面,利用权力做点什么,把林泰来阻击或者拖住,他也不好驳郑员外的面子。
郑员外并不是官场中人,对这段时间发生事情的很多细节没感受出来,对衙门内部运行规律认知也不够深。
但吴知府却深有感触,比如那五百人的路引上,都加盖了江南巡抚的关防。
这说明,巡抚都愿意为此兜底,哪怕通天了都能担待得住,普通豪强能有这个本事?
以县衙征发差役名义,组织五百人远征,这在当地官府要有多大的势力?
黑白两道不但要通吃,而且还得是一方霸主级别。
最近私下里很火的那本《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大官人比这都差远了。
先前吴知府并不知道五百人的事情,但自从昨天知道了后,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
反正为了明哲保身,有点不愿意把自己也搭进去。
想了想后,吴知府又开口讽刺说:“那你调集数百人,在街头围殴一百多郑家仆役,影响十分恶劣,也是蓄意为之了?”
林大官人也忍不住反讽道:“他们依仗人多势众,拦截我这个解元时,伱不惊诧;
他们残忍的殴打吴县乡亲时,你不惊诧;
我们派了人到衙门报官,你不惊诧。
最后我们吴县乡亲忍无可忍,开始反击歹徒时,你反而开始莫名的惊诧了?”
吴知府:“.”
不得不承认,听林泰来说话实在太气人了。
稍加思索后,吴知府呵斥说:“林泰来!本官好意为你调解冲突,不要不识好人心!”
林泰来诧异的看了眼吴知府,你口口声声说调解,但你调解了个什么?需要你提出的条件呢?
渐渐有所明悟,林泰来忽然又说:“听说太守乃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士,如今府城吴县的乡亲们来到了你的辖地上。
你不为乡亲主持公道,反而包庇恶人是何道理?
如此不念乡情,你不怕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吗?”
脑电波对上了!吴知府很有默契的冷笑了几声,“若说起乡情?你林泰来还知道乡情两个字怎么写?”
林泰来疑惑的说:“在下有何不当之处?”
吴知府喝道:“那古三江口分明在我吴江县境内,却被你硬生生抢到了府城附郭县!
就你林泰来做下的事,还指望我们吴江人对你讲什么乡情?”
林泰来愣了愣,这吴知府也挺会找角度吵架的。
帮长洲县的袁知县搞政绩工程时,将古三江口标定在了长洲县境内,确实和吴江县闹了一点纠纷。
随即林大官人辩解说:“关于古三江口的问题,那都是苏州府内部的问题。
如今在外地,应当放下内部纠纷,一直对外。”
吴知府斥道:“说来说去,左右都是你林泰来有道理!
你要占便宜时,就说这是内部纠纷;你需要支援时,又说要讲乡情,可笑之极。”
吴知府和林解元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郑员外坐在边上,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另两人争吵。
看了一会儿后,郑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