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任左布政使,就是从四川南下的。而云南右布政使,则是走广西那条道。
云贵两省的都指挥使,此次皆带着辅兵作战。那些辅兵由退伍士卒和民兵构成,打完仗就跟指挥使们一起留在云贵。
说了几句,杨稷转身招呼,越来越多官吏下船,还有好多民夫搬运物资登岸。
陈贵璞低声嘀咕:“这么年轻就做布政使?怕是大有来头。”
赵佶摇头说:“没听说过这名字。”
陈贵璞猜测道:“可能是哪位勋贵的子侄辈。”
杨稷是大明第一届科举的榜眼,而且还是四川人,属于势力强大的“四川派”——准确来讲是“川陕派”。
他之前已经做了右布政,这次是主动请缨,前往云南担任左布政使。
等官吏下船得差不多了,陈贵璞、赵佶两人热情上前,带着他们去扎营的地方清理荆棘。
队伍当中,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官员,总是让赵佶感觉非常面熟。
他不动声色的反复打量,却发现对方也在关注他。
两人的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
“就是前面那片山坡,”陈贵璞指着远处,“山下一些土地,已经垦荒耕熟了。今后再有移民过来,就让他们去山坡开垦。那里坡度不大,离河也不远,不管是开荒还是扎营都很适合。”
杨稷到了地方还算比较满意,开始正式分配工作。
他接连点了好几个官员的名,终于轮到那个古怪的中年官员:“赵司农,劳你带一批民夫从东边清理。”
“遵命。”中年官员作揖。
赵佶连忙转身避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姓赵,又是劝农官。
大明朝廷为了彰显正统性,自然要宣扬前宋末帝做本朝官员的事情,赵佶即便躲在南边也听说过无数次。
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
只不过比以前更瘦了,皮肤也变黑了,而且蓄起了胡子,再不见当年的怯懦,浑身透出一股子干练。
赵佶想哭,且又想笑,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故意避开赵桓负责的方向,跑去另一边帮忙。本想干一会儿就回家,还没走就被杨稷叫去,问本县能否弄些新鲜蔬菜来。
“蔬菜有,我这就去办。”赵佶借机开溜。
他快步疾奔回岸边,赵桓竟追上来喊:“老先生留步!”
赵佶浑身僵硬,硬着头皮转身作揖:“拜见赵相公,且借一步说话。”
两人避开靠岸的船只,来到附近没人的地方。
赵桓低声道:“爹?”
赵佶苦笑:“相公莫这样喊,当心被人听去。”
赵桓对自己这个爹,其实没啥好印象,甚至可以说有些怨恨。
但时隔多年父子相逢,千头万绪涌上来,一时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怎在镇远县做押司?”赵桓问道。
赵佶回答:“被流放来的,我在本朝做官贪了点钱。”
赵桓更加惊讶:“你还在本朝做过官?”
赵佶难以启齿:“逃难时遇到一个山贼,我为了保命,就献计让那山贼攻打县城,谁知最后把府城也打下来了。继而投了朝廷,论功行赏便得授小官。”
“大明没有招安过贼寇啊,更何况还是攻占府城的贼寇,”赵桓越听越迷糊,随即猛然醒悟,“你是造自己的反?”
赵佶连忙提醒:“小声一些!”
赵桓愈发感觉离谱,也懒得问其细节,转而拉家常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身边怕是缺人照料。”
赵佶说道:“还行。那山贼的母亲,做了我续弦妻子,还给你生了四个弟弟妹妹。”
赵桓:“……”
赵佶又问:“你那些兄弟姊妹过得怎样?”
赵桓说道:“回京述职时,去看望过他们两次。日子都还过得不错,谈不上富贵,却也是小康之家。毕竟有许多姊妹做皇妃,她们时常派人送钱接济兄弟。三弟却是疯了……”
“疯了?”赵佶一怔。
赵桓解释道:“三弟最初极为富裕,靠着卖画就能赚钱。但他留恋秦楼楚馆,往往一掷千金,还不怎么管妻儿。后来被妻儿赶出家门,就渐渐脑子不灵光,经常疯疯癫癫的,但画技却因此开宗立派。我在开封街头寻到三弟,他似乎还认得我,笑嘻嘻拉着我去游玩艮岳。那言行举止,就似……就似一个乖戾的孩童。”
赵佶沉默不语。
赵桓继续说道:“我此去云南,主管一省农事,过几年可能会升回朝堂。”
赵佶叹息:“你也不容易。若到了朝堂,须小心做官,不可卷进那些纷争。你身份如此特殊,一旦被政敌攻讦,稍不注意就有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