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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年怒道:“我叔父的大名,岂是你这竖子能直呼的?”

“直呼其名又如何?”李纯不屑道,“学说有争议,辩论就是。就算君平先生的学问,确实有哪里不妥,也可以由皇帝下令改正。仗着其手中权势,直接削官禁书,不是小人是什么?”

刘延年懒得跟这小辈争辩,他对御史说:“龙昌期之学,非议圣贤周公,不可流传于世。”

李纯说道:“议论周公之文章,已尽皆删除。”

当年发生这事的时候,王安石还没开始变法,他的新学还没成形,因此刘敞是江西第一大儒。

江西第一大儒,干掉四川第一大儒,而且将其学问彻底禁绝,这是能够大书特书的“功绩”。

至少,刘氏子弟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刘延年说道:“只是删掉非议周公的文章就行了?龙昌期还说六经无皇道!”

这位御史比较年轻,此刻都已经听傻了。

龙昌期的路子好野啊!

周公是华夏文明的人文始祖,非议周公就是非议华夏文明,等于直接掘了儒家的根子。

而“六经无皇道”,也属于大逆不道之言。

宋初之时,大儒把皇、帝、王、霸作为划分先秦历史的标志。

皇道代表道,帝道代表德,王道代表功,霸道代表力。邵雍说这四道是《易经》的本体,是儒家诸经的根本。

而龙昌期说“六经无皇道”,即儒家没有“以道治国”的内容,只有以德治国、以功治国、以力治国。

就差没有直接说儒家无道了!

他的学术思想被禁绝,还真不怎么冤枉。

这种大事,一個小小的御史,根本不敢擅自做主。御史说道:“两位如今住在何处,且留下各自地址。”

两人把客栈地址报上,御史带着那箱著作进入东华门。

一直把图书送到垂拱殿,朱铭仔细询问情况,无比好奇的打开箱子。

里面的著作有:

《论语注》、《尚书注》、《诗注》、《礼注》、《礼论》、《政注》、《泣歧书》、《道德经注》、《阴符经注》、《八卦图精义》、《河图》、《帝王心鉴》、《炤心宝鉴》、《三教圆通论》、《春秋正论》、《春秋复道论》、《天保正名论》、《周易祥符注》、《入神绝笔书》……

朱铭拿起《帝王心鉴》翻开,居然看得津津有味,有点混同儒法、杂以百家的味道。

再翻看《论语注》,非常有水平。

再看《尚书注》,我操,观点这么激进的吗?朱铭甚至怀疑是穿越者写的。

朱铭没有全部看完,而是随手翻页,翻到哪里就看哪里。

基本可以确定,龙昌期是个不拘世俗传统的真正大儒。他的学术思想非常“现代”,跟朱铭的思维高度契合。

其注解的经书,在离经叛道的同时,又往往注解得非常合理。

再看龙昌期的《阴符经注》、《八卦图精义》、《河图》等书,朱铭发现这人还是一个数学家啊。

可惜,已经死了几十年。

可惜,在另一个时空,龙昌期的著作全部遗失了。

这位老先生,当年发表那么多离谱言论,依旧能征服许多大儒,可想而知他的学术水平之高。

朱铭提笔写下手诏:“解禁龙昌期所有图书。召见李纯、刘延年二人。”

解禁并非鼓励传播,毕竟有些思想太过激进,不符合古代朝廷的政治正确。

这些学问能否形成学派,需要龙昌期的徒孙们自己努力。

皇帝行人骑马出东华门,分别给客栈里的李纯和刘延年传诏,二人喜滋滋整理衣冠迈步出门。

至于那些图书,却是运到了礼部。

由礼部出面,组织人手誊抄副本,全部收藏在皇家图书馆。

胡安国接到任务一脸懵逼,好奇拿起《春秋正论》。他自己是研究《春秋》的专家,自然要先读这一本。

读着读着,胡安国放下书本惊叹:“此人颇多奇谈怪论,却又句句旁征博引,那些怪论都是有根底的……这般奇人异士,可惜无缘一见。”

胡安国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又翻回第一页。

他一边看书,一边体会,还跟自己对《春秋》的理解做对照。

启发极大,胡安国甚至想重写自己那部《春秋传》。

礼部右侍郎谢良佐,却是翻开《周易祥符注》,读了两页就舍不得放下。

这本是龙昌期的晚年大成之作。

怎么说呢?

四川的易学研究水平震惊二程,而龙昌期又是四川易学的泰山北斗。

龙昌期当年的易学,可以说冠绝天下。

礼部官员们,全都不做事儿了,各自拿起一本龙昌期遗作读起来。

(明天恢复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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