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被勒令采买贡,或是连人带地被贪官强占。”
洋州士子还真不清楚这些,听完都感觉不可思议,江南百姓居然比汉中还惨。
王昶问道:“州县官员就坐视不管吗?”
朱铭冷笑:“官家对朱勔宠幸之至,朱勔那厮,已经有调动南方厢军运送花石纲的权力。此外,朱勔还蓄养私兵,早已形同造反,官家对此视而不见。两浙、江东各州府县官员,都要去拜见朱勔,自称其门生弟子。若是谁敢反对朱勔,就不能在江南长久做官。”
“这……这简直岂有此理!”令孤许觉得太扯淡了,甚至怀疑朱铭在说谎。
朱铭说道:“再让朱勔胡作非为下去,至多再过三五年,江南百姓必定揭竿而起。这就是方矩论不便讲的,君不方,臣不方,民必不方。而民心思方,求彼不得,只能求己。一夫振臂,万夫景从,祸事不远矣。”
卢衡说道:“江南乃财赋重地,那里造反作乱,朝廷派遣大军征讨,天下各州必然加税。”
朱铭叹息:“首当其冲者,便是淮南和京东,那里的百姓必定难以承担。特别是京东路,百姓已在负担河北与京畿,若再供应大军征讨江南,恐怕造反百姓将此起彼伏。”
宋江只是拉开序幕,方腊起义期间,山东、河北同样在造反。
单论起义军的数量,山东河北甚至超过江南。只不过,江南有统一的领导,而山东河北各自为战,最终被官兵给各个击破。
也只是击破,并未真正消灭。
残余起义军逃进太行山、沂蒙山等山区,一直到金兵南下都还在活跃。金兵比大宋朝廷更残暴,逼得起义军抗金扶宋,很多义军首领都去投靠宗泽,或是以宗泽部将的名义打游击。
朱铭望着门外滔滔江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如今是人道猖獗,穷者愈穷,富者愈富。而官家与奸臣,他们是最富者,却还要掠夺小民家产。当那人道穷尽之时,天道必然应验现世!”
众人吓得一哆嗦。
朱铭口中的天道,并非寻常所言天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是啥意思?就是底层百姓啥都没了通过暴力斗争,从富人那里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令孤许问道:“就无法力挽狂澜吗?”
朱铭说道:“江南、河北、山东作乱,或许是能够平定的。但平定之后呢?依旧会横征暴敛,又将激起百姓造反。长此以往,连年战乱,天下各州县,又有哪里能够负担重税?”
众人沉默。
朱铭这是在给他们打预防针,点到为止不能说更多:“我考探花郎,还做了朝官知州,自是想着能治理地方。我去濮州任,重新划定尧陵禁区,让尧陵附近百姓生活改善。又惩治劣绅,抓捕盗贼,方田均税,缉捕妖道,清理庙田……如此种种,濮州官吏士绅皆被震慑,只需我再做一两年知州,濮州必然可以大治,商贾、士绅、百姓都能获益。”
余大渊拱手佩服道:“太守真乃能臣也!”
“能臣又如何?”朱铭气得拍桌子,“我正准备大展拳脚,濮州各县百废待兴,却被一纸调令迁往金州。只因濮州有好几个大户是蔡党,我得罪了蔡党便不能留下。那钱家之人,背负着几十桩命案,官家亲自派朝官去审,全都被无罪释放了!”
朱铭虽然在装模作样,但有些情感是真实的,他此刻是越说越气。
令孤许能感受到那种憋屈,叹息道:“都说大郎少年得志,得官家赏识一飞冲天。却不曾料到,大郎做官也这般委屈无奈,天下正直之士就不能施展拳脚吗?”
“如何施展?朝堂里哪还有正直之士说话的地方?”朱铭愤怒道,“如今是蔡党与郑党相争,正直大臣都靠向郑居中。可郑居中又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以前就是蔡党。他们两个斗起来,无非狗咬狗而已。即便蔡京哪天被斗倒,郑居中秉政又能好到哪里去?郑居中手下有王黼,今年把汉中闹得沸反盈天的黄潜善,便是那王黼的心腹!”
一番话听下来,令孤许有点心灰意冷,甚至都不想再去科举了。
朱铭又说:“闵兄和白兄,跟我一起中进士。以他们两个的才学,竟然连关试都考不过。诸位相信吗?反正我不信。特别是闵兄,家学渊源,关试内容他早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考过的。无非是有人贿赂奸党,占了关试的名额。他们两个,还得我在官家面前举荐,才各自得了一个小官的差遣。”
闵子顺和白崇彦是本地士子,众人当然替他们不值,对朝廷君臣的印象也愈发恶劣。
随之而来的便是茫然昏君,奸臣,乱民,士子们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