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没有惊动雷泽知县,一路微服私访探查民情,顺便去凭吊雷泽湖遗迹。这个湖泊,晚唐就已近乎干涸,现在只剩几处小湖,其余都变成了村庄和农田。
又骑马前往县城东部的谷林山,这里漫山遍野长满苟树,还有一条小河穿行。
还未进山,朱铭就看到大片废弃房屋。
他好奇的前去查看,发现里面还有很多石槽,以及其他的造纸设备,明显是遭废弃的造纸作坊。
而且废弃很久了,许多处房屋已经坍塌。
朱铭去附近的村落讨水喝,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外,有个老妇正在院中晒衣服。
朱铭说道:“我是南方来的士子,到此拜祭尧陵,能否讨口水喝?”
老妇见他们人数虽多,却有女眷在,稍微放下戒备。但依旧不让他们进院子,回茅草屋打来一瓢水,沉默着递到篱笆墙外。
朱铭一边喝水,一边问道:“为何那边的造纸坊都废弃了?”
老妇回答:“官府不准砍树。”
朱铭有些明白:“因为尧陵?”
老妇显然不知尧舜:“说是山里埋了个皇帝,不准再去砍树,也不准进山放羊。山里的农民,也被官府赶走,只留下五户给皇帝守灵。这个样子,已经几十年了。俺刚嫁过来时,造纸作坊旺得很,人多得都成了市镇。官府让不准砍树,那些造纸坊就不成,镇子的人也越来越少。”
尧陵搬去山西平阳祭祀,那是金元两代的事情,原因是雷泽被黄河淹了。
宋代的尧陵,便在雷泽县东。
朱铭问道:“这里距离县城不远,而且树林繁茂,连砍柴都不让吗?”
老妇说道:“不准砍柴,抓到了就打板子。”
又询问几句,朱铭交还水瓢,牵马转身离去。
郑元仪问:“都已经到了,不进山给帝尧扫墓吗?”
朱铭说道:“尧陵害民,不拜也罢。”
白胜忍不住吐槽:“这两天,相公都在讲帝尧是圣君。他老人家要是晓得这事,怕埋在地下也不安生。”
邓春说道:“埋皇帝的地方,不让砍树造纸也就罢了,不准砍柴实在说不过去。”
“放羊也不让呢,”李宝用嘲讽的语气说,“俺们葵丘,就随便种地放羊,哪来的恁多讲究?俺们李庄的三官庙,里面不但有尧帝,还有舜禹,不比这劳什子的尧陵差。俺小的时候,还在三官庙撒过尿呢。”
朱铭左思右想,说道:“去雷泽县城,见一见本地知县。”
两个时辰后,朱铭来到县衙外。
守卫县衙大门的皂吏,执棍呵斥道:“县衙重地,闲人免进。来者何人?”
朱铭说道:“濮州知州。”
“濮……”
皂吏吓了一跳,这里就是濮州辖地。朱铭至此,等于市长突击视察县政府。
但朱铭实在太年轻了,完全不像知州的样子,皂吏麻着胆子问:“可有凭证?”
朱铭亮出官牌,问道:“还要看文书吗?”
“不敢,官快请进!”
一个皂吏带着朱铭进去,另一个皂吏飞奔进县衙通报。
不多时,县衙鸡飞狗跳,雷泽县官吏陆陆续续赶来。
这里官职臃肿,居然同时拥有知县和县令。
知县叫曹元归,进士出身。估计是没有闲缺,这位老兄资历又到了,于是被扔来雷泽县过渡一下。
县令叫王畋,也是进士出身,做了好些年州学校长。
雷泽县虽然距离东京不算远,但这两位都没啥背景,政治消息闭塞,竟然没听过朱铭的大名。
二人小心翼翼见礼,却始终心存疑惑,害怕知州是假冒的。
朱铭干脆拿出任命文书:“自己看吧。”
曹元归双手接过,只扫了一眼,便惊骇莫名,低声说:“朝官。”
朝官?
王畋没有再去看文书,而是身子一缩,凭空矮了三寸,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这么年轻的朝官知州,肯定是权贵子弟!
旁边的主簿和一众吏员,更是惶恐而好奇,偷偷打量朱铭的相貌。
王畋退后两步,把主簿叫来身边:“快去洒扫宾馆,请太守的家眷住进去。备齐酒水,要最好的!”
“不必了,寻常饭食即可。”朱铭提醒道。
主簿领命离去,虽然知州说要寻常饭食,但他却不敢真的这样做啊。
朱铭被请进去坐下,直奔主题道:“我刚去了一趟尧陵。”
曹元归连忙说:“自三年前,官家派驸马祭祀尧陵之后,本县有弓手常去谷林山巡逻。一旦发现有人樵采,决不轻饶,被杖责者二十余人。”
这特么还在邀功呢?
朱铭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有书友说南辕北辙在瞎走,可能是被途经东明县误导了。宋代的东明县,跟后世的东明县,方向和位置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