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会提你半个字。”朱铭安慰道。
离开煤炭铺子,朱铭继续牵马南行。过了张家酒店,便是“玉王楼山洞梅花包子”铺。
店名挺独特的,朱铭把马儿拴在屋檐下,打算买几个包子吃。
“探花郎来了!”
刚刚进店,伙计便喊起来。
唱名那天,朱铭正好从这条街道过去,又骑着高头大马万众瞩目,街道两侧的店铺伙计对他印象极深。
还有榜眼、探花拒绝蔡京招婿的故事,也在东京城迅速流传,老百姓对朱铭的观感极佳。
朱铭坐在店里吃包子,不时有食客偷瞧。
等结账之时,店伙计说:“探花郎,那桌的客官已经结过钱了。”
朱铭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朝他微笑。
“多谢款待!”朱铭拱手回礼。
随即,扔出十多枚铜钱,并不接受陌生人请客。
如此行为,更加让人心生好感。
等朱铭离开包子铺,食客们议论纷纷,都说探花郎为人正直,连几个包子都不白要,今后做了大官肯定清廉。
朱铭骑马出西北水门,那里有东京最大的税炭场。
东京城的煤炭,最初来自怀州沁阳、焦作,如今已在四面八方形成纲运。比如南边的阳翟禹县,北边的相州鹤壁。
特别是相州煤矿,几百年后被发现矿址。
矿井深46米,有10个回采工作面,井下有完整的巷道和排水系统,是人类历史最早的大型煤矿遗址。
朱铭下马站在税炭场外,一直等到半下午,苦候五个多小时,终于发现有炭船过场交税。
一共十二条船,按船只大小核定税额,直接用煤炭实物抵税。
这些实物税,是关键时候用来平抑煤价的。
但根本没有在此卸货,税吏登运煤船,继续往东京城内驶去。
朱铭骑马沿河跟着,至白虎桥停止,因为桥洞太矮过不了船。
只见许多城内小船,开始转运那些煤炭,还有官差盯着押货,明显要全部运去官炭场。
也不是全部,还留了一艘。
一时半会也转运不完煤炭,商人把余下事务扔给助手,自己愁眉苦脸的去食肆吃饭。
朱铭牵马跟去,与那商贾坐同一桌。
商贾见他穿着绿罗常服,明显是个当官的,连忙起身作揖:“小民见过官人!”
“请坐,”朱铭自报来路,“我姓朱,是今科进士第三人,已得罪了蔡京、王黼,但官家颇为器重,让我做了太学学正。”
商贾闻言,当即愣住。
哪有这样自我介绍的?
朱铭又说:“东京煤价飞涨,官家派我暗中调查。放心,我不会泄露阁下的消息,甚至都不问阁下的姓名。阁下刚做成买卖,为何愁眉不展?”
商贾反复打量朱铭,既然可以不通姓名,他也就尝试着发牢骚:“俺今趟运来十二船石炭,多多交税且不说,其中十一条船,还必须低价卖给官炭场。全靠剩下那一条船,高价卖给私炭场,多少还能有些利润。可官炭场压价越来越狠,再这样下去,怕是保本都困难。”
“一直如此?”朱铭问道。
商贾说道:“崇宁年间开始的,至今已有十二三年。初时还算好,而今愈发贪得无厌了,俺们运炭商的利润一降再降。可若不照办,便过不了税场,只能任由官差拿捏。”
朱铭又问:“石炭事所司是谁在做主官?”
商贾左右看看,低声说:“蔡相公的人。今年之所以盘剥得更狠,就是王相公做了户部尚书,也往石炭司里安插人手。咱区区商贾,要同时应付两位相公,那里受得住这等手段?”
蔡京和王黼,真是生财有道啊。
又聊了一番,朱铭支付饭钱离开,那商贾也迅速跑得没影儿。
朱铭打算回家写奏疏,不直接弹劾蔡京、王黼,而是弹劾石炭事所司的官员。如果宋徽宗看不到,那就再写一封密疏,请薛道光帮忙递去。
这事儿办成,既能降低煤价,为东京百姓造福,也能给自己的生意铺路。
其实朱铭不出手,明年也会有人出手大理寺卿王革,转迁开封府尹,任第一件事就是弹劾石炭司。
这事儿影响太恶劣,毕竟百官也要烧煤炭,立即就有大量官员跟着弹劾。
宋徽宗也怕东京城内出事,于是下中旨勒令改正。
整改效果有一些,但仅也此而已,只让煤价下跌了一两文,贪官污吏依旧趴在煤堆捞钱。
回到家中,把马儿交给白胜。
白崇彦笑盈盈走过来:“有一个喜讯,王黼的爹死了,他得丁忧守孝。”
朱铭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喜讯,没了王黼牵制,蔡京的权势更大。”
此时此刻,蔡京几父子,已在弹冠相庆。
他们打算前线兵败之后,再去弹劾王黼,拿回户部财权,没想到王黼突然死了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