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一席话拐走了。还说什么“今日方晓治学正道”,难道自己以前教的不是正道吗?
陈渊微笑颔首,让闵子顺先回去坐好,接着开始讲如何格物致知。
朱铭听了一阵,发现此人的学问,介于理学和心学之间。
既向内探索本心,有心即理的味道。也向外研究万物,跟朱熹的格物致知类似,但又只是类似而已,因为朱熹的格物与致知是分裂的。
陈渊还在那里宣讲:“明善求仁,不仅要懂得道理,还要去践行仁义。想谁都会想,说谁都会说,若不付诸实践,到头也是一场空。四个字,经世致用!无法经世致用,学问就白做了。”
“想要经世致用,就不能死读书,得学习一些真本事。”
“古有君子六艺,吾师龟山先生,又在六艺之外加了三样。一是水利,二是造船,三是军略。”
“农为百业之本,是立国之基。吾师龟山先生,每到一地做官,必定兴修水利。在浏阳,吾师建造堤坝,使得百姓免受洪涝之苦。在萧山,吾师蓄水为湖,洪时排涝,旱时灌溉,还可在湖中捕捞鱼虾与莼菜。至今已成湖三万七千亩,可灌溉农田十四万六千余亩。”
“为何又要提造船呢?粮赋运输,以水路为优。疏浚运河之后,当多多发展船运,不但可运输钱粮,还能运输食盐。如此,粮食、食盐可通过船只,迅速运达各地,平抑当地物价,使得灾民有喘息之机。而今的官府制船厂,管理疏漏,克扣工料,十艘官船,至少有一半不合格!”
“还有军略。我大宋立国以来,边患四起,士子不可不知兵。文官可以不懂阵搏杀,却要通晓军略,懂得钱粮调运,懂得练兵选将。若不然,如何统军破敌?”
闵文蔚越听越不对劲,他这位书院山长,平时都让学生专心读书,不要被世间俗务所干扰。
可他请来的名儒,却让学生学习君子六艺,还要学什么水利、造船、军略。
学这些有什么用?
耽误了读书,考不进士,再多本事也无法施展。
闵文蔚脸色阴沉,他不想让陈渊再讲下去,否则必然把学生引向歪路。
可又不好直接赶人走,毕竟是二程的再传弟子,论地位陈渊属于嫡传正宗,而他闵文蔚连支脉都算不。
朱铭却越听越喜欢,他对程朱理学的了解,主要来自于朱熹一脉。
但更早的杨时、陈渊,朱铭却知之甚少,此时一听,还是杨时、陈渊更符合心意啊。
讲着讲着,闵文蔚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道:“陈先生,还是讲如何做学问吧。”
陈渊疑惑道:“吾正在讲治学之道啊。”
闵文蔚说:“先生通晓经义,可细讲这些。”
“经书就摆在那里,经义也摆在那里,书院教谕们难道不懂吗?”陈渊说道,“经义可让教谕们讲,吾只讲如何领悟经义,如何运用经义。吾是来讲学的,不是来讲经的。讲经自然也可以,但在讲经之前,必须先行讲学!”
闵文蔚说:“讲经便是讲学,讲学便是讲经。”
在这一瞬间,陈渊整个人都傻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深吸一口气,仔细整理措辞,陈渊耐心说道:“再拿射箭击靶来比喻,经书只是弓箭,经文是制作弓箭的牛角、牛筋、木料、羽毛。真正的学问,是如何把箭射出去,如何让箭射得更准。不钻研经义不行,连弓箭都没有。但若只钻研经义,就成了制作弓箭的工匠。此真舍本逐末也!”
闵文蔚说:“只有考进士,才能把箭射出去,当务之急是要做一副好弓箭出来。”
陈渊听得快抓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相信一位山长,竟然愚蠢到这种程度。不仅无知,而且自大,有真学问不求,反而去求只言片语的经义。
“难道无法科举当官,儒生就不做学问了吗?愚蠢至极!”陈渊终于怒了。
闵文蔚道:“学问当然要做,大道就在书中。”
“这学我不讲了,收的钱也会退你!”陈渊拂袖而走,已气得浑身发抖。
师生们傻乎乎看着,场面似乎很熟悉,去年已经发生过一次。
当时陆提学从西乡县归来,被闵文蔚请到书院讲学。也是如眼前这般,讲到一半便不欢而散,陆提学还跟闵文蔚大吵一架。
朱铭快步追去,微笑作揖:“先生何必动怒,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讲便是了。”
陈渊说道:“吾之怒,非为己也,怒其误人子弟!”
朱铭建议道:“既如此,不如去山下讲学。在那闹市中也可,在那汉江边也罢。士子可以来听,百姓也可来听,便是官吏也能来听。这不比在山讲学更好?”
陈渊略一思忖,点头道:“此法可行。但那些愚夫愚妇,大字都不识几个,真的能够听懂吗?”
“先生刚才不是说,只要心怀诚与仁,便无知小民也是大学问家,”朱铭说道,“先生只要把道理讲得浅白些,多用日常事物比喻,愚夫愚妇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