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哥哥有心了,”朱铭指着正在领饭的弓手,“士卒操练,颇耗体力,怎能一天吃两顿稀的?咱们打仗可要拼命,让士卒吃这些,他们还会搏命厮杀吗?”
陈子翼摇头说:“应付差事而已,他们只求保命。”
“那便是了,”朱铭说道,“都是一起应征的弓手,陈家哥哥是兄弟,那些弓手也是兄弟。既然兄弟被克扣伙食,陈家哥哥能坐视不管?”
陈子翼认真思索,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点头说:“得让知县多拨些钱粮。”
朱铭却说:“知县拨下的钱粮再多,也被那些胥吏克扣完了,暂且跟他闹上一闹。”
“怎么闹?”陈子翼问。
“且看我的!”朱铭猛然站起。
他走到正在放饭的手力面前,手力笑脸相迎,忙问:“朱都头可是饭菜不够?俺明日再多备一些。”
朱铭指着桶里的稀粥,质问道:“咱们前两日卖命厮杀,把反贼祝主簿都斩了。校场弓手,哪个没有功劳苦劳?这还要每日操练,再去跟黑风寨的贼人拼命,你便让兄弟们吃这等猪食?”
排队领粥的底层弓手,齐刷刷看向手力。
他们心中早有怨言,只是敢怒不敢言,此刻有朱铭带头,不满情绪立即被引发出来。
手力一个劲儿赔笑:“都头,俺就是应差的杂役,上头不给足钱粮,俺也变不出大鱼大肉来。”
朱铭撸起袖子呵斥道:“你既做不得主,便让能做主的来,只给你两刻钟时间。还不快滚!”
手力吓得飞跑出校场,到了大街上,他实在不知道该找谁。
磨磨蹭蹭一番,手力来到粮库,对斗子说:“弓手嫌饭菜难吃,让多给些钱粮伙食。”
斗子就是粮库的库管,也属于轮差役吏,冷笑道:“俺只是看粮的,又不是管粮的,上头不发话,俺怎敢多给粮食?”
手力无奈,转身离去,既不敢去县衙请求拨给钱粮,也不敢回校场面对那群弓兵。
却说在校场当中,朱铭把三百多弓兵,都叫过来发话:“早晚一顿饭食,还都是稀的,你们可吃得饱?”
“吃不饱!莫说校场操练,便是乡下农忙,壮劳力也要吃干的。”
“何止是稀的,稀饭里还掺了沙子!”
“菜也不好,全是咸菜。”
“俺那天可杀了一个贼人,白给知县卖命了!”
“……”
弓手们嘈杂起来,纷纷发泄不满,刚开始还只是埋怨,渐渐的就开始怒吼。
朱铭把自己吃的白米饭,倒进装稀粥的木桶里,又把肉食倒进装咸菜的木盆里。
他对弓手们说:“我虽做了都头,却跟大夥一般,都是乡下应募的弓手。古书有句话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意思就是,不要说自己没衣服,我的衣服,就是你的衣服。我有衣服穿,就不会让你冻死。这便是同袍,这便是袍泽兄弟!诸位可愿做我的兄弟?”
“俺愿意!”白胜大呼,第一个捧场。
“俺也愿意!”
“俺要跟朱都头做兄弟!”
“算俺一个!”
“……”
弓手们越来越激动,朱铭又说:“已经领到饭菜的,都倒回桶里,咱们重新来分。古有与子同袍,今有与子同食!”
白胜作为十将,吃的也是大米饭,他飞快把自己的干饭,倒进桶里的稀饭当中。
见此情形,底层弓手也陆续上前,把领到的饭菜全部倒回去。
“够义气!”
张广道一声赞叹,端着饭菜过来。他手下的副都头和十将,自然也有样学样。
那些浪荡子,全都看向陈子翼。
“好手段,俺便陪你做一场。”陈子翼也拿出自己的饭菜,那些浪荡子立即跟随。
陈子翼不但读过书,还知道吴起吮疽的典故。
朱铭这套邀买人心的做法,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他也可以这样做,只是犯不着。因为弓手是暂编的,剿匪完毕就要解散,何必为了几个农民,跟县衙吏员闹得不痛快?
不过嘛,既然朱铭挑头闹事,陈子翼也乐意奉陪,心头爽快比什么都重要。
朱铭亲自拿起大勺,将干饭和稀饭拌匀,又将肉菜和咸菜混合,朗声呼喊道:“都过来领饭了!”
校场气氛,瞬间欢快起来。
虽然还是稀的,但感受不一样了。
待所有人都领完饭菜,朱铭又说:“有饭同吃,有酒也当同饮!”
他端起酒壶抿了一口,便递给旁边的弓手。
那弓手也抿一口,立即传下去。
大家都很自觉,只是尝尝味道,因为酒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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