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宅。
那天前往黑风寨,说服杨俊劫掠的大胡子,此刻正在汇报消息:“各乡征募弓兵三百余人,刀枪弓箭不齐,也未经历过战阵。知县又请了个老朽文吏,负责操练那些弓兵,恐怕不易攻破贼寨。”
“让文吏来操练弓兵?”祝宗道听得发笑。
大胡子又说:“县衙未见异动,咱们的人,也没有遭到刁难,向知县昨日只跟那老吏喝酒。”
祝宗道皱眉道:“俺任命的贴司,也没被白崇武刁难?”
“没有。”大胡子说。
祝宗道摇头道:“不对劲,太反常了,他该趁机弄俺的人,啥都不干恐怕有鬼。”
大胡子猜测道:“会不会是,向知县要对大哥下手了?”
祝宗道冷笑:“俺是主簿,是做官的。便把杨俊、杨英抓了活口,供出俺派你去传话,咱也能推得一干二净,说那是贼寇在血口喷人。”
“可李通判家的郎君,被山贼所伤,”大胡子提醒道,“如果通判与知县勾结,硬安大哥一个罪名,恐怕……”
祝宗道瞬间沉默。
他是反贼洗白上岸,尝足了做官的甜头,轻易不会弃官逃跑的,心里总是抱着几分侥幸。
哪像以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光棍一条想干啥干啥。
一旦穿上了鞋,就得加倍爱惜,别说把鞋脱了扔掉,就连弄脏了都觉心疼。
大胡子说:“若真要对咱们下手,恐怕弓兵练成之后,不是去攻打黑风寨,而是先来围住大哥的宅子。”
祝宗道还是不肯相信,一个劲儿摇头:“想捉拿俺,哪用得着练兵?”
真就是利令智昏,祝宗道舍不得官帽子,智商已快下降到负数。
他明知大胡子说得有理,却死活不愿相信。
虽然不信,却也得防一手。
祝宗道吩咐说:“这段时间,弟兄们不要乱走,都带着兵器来俺家。”
这厮曾经的部下,招安时悉数被打散,孱弱的被安置在各个村落务农,强壮的则被送去洋州做厢军。
厢军辛苦,陆续逃了一些,回来投奔祝宗道。
祝宗道正好缺心腹人手,于是开始乱来,斯文点的塞去做文吏,莽撞点的塞去做皂吏,啥都不会的塞进县尉司做弓手。
也正因坏了规矩胡乱塞人,才跟老白员外矛盾激化,搞出现在这么一堆烂摊子。
……
县衙,内院。
向知县问道:“他还不畏罪潜逃,是俺做得不够明显吗?”
“不如,派几个力手监视祝宅,故意让他发现怎样?”白崇武建议道。
向知县点头说:“也可。”
两人的谋划,就是把祝宗道吓跑。
一旦逃跑,即可认定为畏罪潜逃,这比强行罗织罪名容易得多。毕竟主簿也是官,搞得太出格不好,直接抓捕属于最后的手段。
因此,勒令祝宗道待在家里不准乱走,在不动祝宗道亲信文吏的同时,又把祝宗道的心腹弓手给排斥,不让那些弓手参与剿匪行动。
三管齐下,就差没有明说了。
阴险狠辣的祝主簿,居然一副看不懂的样子,这大大出乎向知县和白崇武的预料。
“相公,卢官人求见。”老奴过来通报。
向知县问:“哪個卢官人?”
老奴回答:“城西做生意那个。”
“一个买扑商贾,也敢跟俺称官人,”向知县冷笑道,“先让他等着!”
白崇武说:“县尊既然有客来访,职下就先行告退了。”
向知县道:“也可。”
白崇武躬身离开内院,半路遇到那位卢官人。两人互看一眼,白崇武略微点头,卢官人拱手致意。
卢官人,是西乡县首富!
黑风寨的赃货,经小白员外转手,就是通过卢官人卖出去的。
与此同时,老白员外家的茶叶,每年也有一部分,通过卢官人走私进入市场。
这么说吧,就如今的川茶榷禁制度,再加上茶马司官吏盘剥,种茶的不搞走私早他娘破产了。
卢官人从容淡定的走进内院,见到向知县瞬间变得惶恐:“请县尊饶恕则个!”
向知县满脸微笑,语气和蔼道:“卢官人何必如此,快快坐下说话。”
能成为一县首富,怎么可能没有官方背景?
更何况,卢官人还是买扑人承包商,没有当官的罩着绝不可能中标。
这类富商,向知县不愿得罪。
卢官人躬身作揖:“县尊容秉,祝主簿与那山贼勾结,强逼着俺为山贼销赃。俺是守法商贾,万不敢做这等事,可受人逼迫实在不能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