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富贵……
讨厌那些艺术领域里,所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与法度。
刘子明觉得。
古往今来,绘画、雕塑、文学或者诗歌,已经有太多太多,数不胜数的创作者都做过了同样的东西。
一遍又一遍。
一百遍又一百遍。
一万遍又一万遍。
这样无休止,无尽头的重复用这种符号化的事物来在画纸上来表达某种崇高的概念,它最终的结果不是把“符号”崇高化,而是把“崇高”符号化,抽象化。
春雨、秋水、芙蓉。
这些都是很好、很美的事物,尤其是在它们第一次出现在画纸上,被艺术家们赋予别样的含义的时候。
那一定是美术史上里程碑式的瞬间。
但当所有作品都被这样的意象堆满,就像是将成百上千束花满满当当的硬塞进一只瓶口只有硬币大小的细颈花瓶中。
最终。
整幅作品中将再不剩下什么真实的概念。
只有抽象的印象在彼此挤压,彼此碰撞。
最终。
刘子明认为,它们就像在水上作画一样,从虚幻的概念中孕育,又将消弥在虚幻之中。
诗歌本是世界上最为精炼的文本。
是对于美,对于情绪的萃取。
然而如果萃取到了通篇都是由爱、恨、痛苦、悔恨、喜悦、善良、邪恶……这些抽象的词汇构成。
那么又会变得毫无任何美感可言。
嘶心裂肺的哭泣与狂喜变得和槟榔摊的小店用大喇叭叭叭喊出的“禁止随意吐汁,禁止随意吐痰”的标语同样的庸俗也同样的无趣。
绘画也是如此。
刘子明眼里,如今很多先锋艺术作品。
画家创作的时候雄心万丈,认为他们的画作中将容纳一整个世界,觉得他们将月亮摘下,放进了作品中。
结果。
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在对着一盏茶杯,想要用一根调羹捞起月光的幻影。
他们为用勺子托住了月亮而欣喜若狂。
哗啦一声。
捞出之后。
却又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浑浊不清的几点被咀嚼后的残茶根。
他讨厌做残茶根一样无聊的人,也讨厌画残茶根一样无趣的画。
就像。
他也并不太喜欢顾为经的那幅《紫藤花图》一样。
画的不错。
很不错。
或许这样的画家最终的成就也能达到很高的地步。
但终究也只是些无聊的作品……和师妹唐宁一样的无趣也无聊。
甚至“无害”。
某种意义上,无害可能比无聊更加糟糕,就好比电视上的那些英国的脱口秀演员。
区分在台上表演的单口喜剧演员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如果他喜欢在台上玩地狱笑话,讽刺trump,开儿童色情玩笑,那么他大概是美国人。
如果他在台上开场白是聊天气。整天说的都是那些无害无聊且无趣,散场三分钟以后,就忘掉对方的东西。
那么他很可能就是英国人。
刘子明只是搞不明白,年少时那种如遭雷击的感受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会想起那天的场景。
为什么闭上眼睛。
只要他愿意。
那么,那位穿着蓝色裙子,在人群中,追逐着自己拿着汽水快跑的小儿子的母亲的脸,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一生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除了人海茫茫之间,那十几秒钟的短短一瞥,他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但在回忆之中,那张脸是那么的清晰。
刘子明就像是通过一个焦距很长很长很长的长焦镜头回望,长到足以穿透二十余年的时光。
在那个镜头里。
熙熙攘攘的人流被虚化涂抹成了模糊的,杂色的光斑,清晰的只有那张奔跑的母亲的脸,唇间不算好的口红,眼角微微出现的小皱纹,以及身后小贩推车上倒挂着的,在风中摇曳着的红色福字。
时光荏苒,物似人非。
只有那张脸,那个倒挂的福字。
在刘子明这么多年的人生中,依旧清晰的如同往昔。
刘子明甚至有理由相信,自己当年隔着人海,在飞掠的汽车上的匆匆一瞥,根本没有可能能注意到这么多清晰的细节。
这应该是在记忆、回忆、想象的共同作用下,由他的大脑以那个匆匆的影子为模板,在调和了幻想与现实之后,二次绘画出的脸。
就像人工智能在一张模糊的老照片填补信息,让它变得清晰而真实。
可刘子明不懂。
他的内心,他的潜意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要把它修补成了一张再普通,再平凡不过的面颊呢?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