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而现在。
这幅画便带给了陈生林这样的感觉。
不。
更准确的形容。
画架上的不是陈生林未画完的画,而是豪哥每个晚上想做却又做不完的梦。
当他走入这个画室的时候……
如梦似幻的浓雾便从画纸上扑面而来。
陈生林仿佛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美梦,所以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与不快,可画面依旧像是无边的梦境一样,吸引着他坠落,不断的坠落。
印象派的画家们很擅长运用补色原理。
他们会用金黄色的阳光搭配自紫罗兰色泽的阴影,用较暗的橙红色枫叶搭配背景环境里那些绿色的灌木。
这种色彩搭配会对人眼的视觉产生一定程度的欺骗效果。
色彩彼此叠加,亮部和暗部反复出现,光影交错之间,观众看上去将像是画面整个在振动。
画家可以在一幅静态的风景油画上,用这样短笔触的画法,营造出“山风吹过,林叶沙沙作响”的摇曳,又或者画出“夜半月明,雨打芭蕉”的动感。
这种视觉错位所造成的心里暗示是一幅印象派的油画在创作过程中,最大的乐趣所在。
笔触就像是画家的诗句,讲述着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故事。
而这张油画上,那些冷色调的影子和影子后面零星的暖色调笔触结合在一起,产生了说不清楚的化学反应。
它们也在陈生林的眼前,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顾为经在作画的时候,应该在那些线条中加了些灰调,让它们看上去格外的显得拥有动感和光晕。
不同的色彩构成了相互作用的不同的空间。
这些色彩空间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分布在画布之上四处的光斑碎片。
火焰一般妖异的红。
桔梗花一样的蓝色。
还有透明般的白线牵引着画面,就像是黑暗中流动的月光,或者缠绕震动着的蜘蛛丝,纠缠着他的命运。
观众则在一丝丝纤细的线条之上,感受着生命的颤动。
陈生林的目光凝在这些蛛丝之上。
他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
他曾不信命也不信神,但当他检测出身患绝症的那一天,他开始读了很多有关死后世界想象的书。
不知怎的。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芥川龙之介在他的《地狱变》里的文字。
……
「那最后可供抓住的蜘蛛丝,忽然就之间就‘嘭’的一下断掉了。」
「犍陀多连呼喊都来不及就完蛋了。像旋转的陀螺一样,急速的向暗黑的无边的地狱之底坠去。」
「而那来自远方极乐世界最后的蜘蛛丝,短短的悬挂在他的头顶,悬挂在没有星月的半空中,发着莹莹的微光」
——日·芥川龙之介。
……
在他的内心想起这些文字的瞬间。
“嘭”的一下。
画面上那些蜘蛛丝似的亮线,也仿佛在一瞬间便在心灵的震动共鸣间绷碎了。
陈生林也向着黑雾的最底处掉落而去。
那些黑雾中零星的色彩碎片,也慢慢的显露出了它们完整的样子。
红是燃烧的烈焰。
蓝是冰冷的幽光。
狂风、冰雨、沉重的石头和无尽的泥泞同时从无尽的高处倾泄而下,枯萎的树木、半人半妖的山羊、炽热着长矛,寺庙上的铃铛在烈焰中摇曳,发出嘶吼、呐喊与哀嚎……
画面上被黑雾所笼罩着的线条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而画面上那些被光亮所照到部分,那些背景墙上画框上的老者、孩子、情侣与农夫,全都正在盯着坐椅上的男人看。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
只是注视。
冷冷的注视。
也许单纯注视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压力,椅子上的男人,他一半的灵魂在被深邃的黑暗所撕扯,另一半的身体,则被让人无所遁逃的眼神所洞穿。
这真是一幅让人无比痛苦的作品。
油画的色彩仿佛燃烧着的火焰。
没有喝骂,没有鞭笞,可你无需接触就能感受到火焰所带来的炙烤身体的痛苦。
这种火焰是由一个人的感官所产生的,像是闪电击穿了空气,隔空点燃了几米之外的树木。
它燃烧在一个人的心里,从内而外的将一个人烤熟烤透。
愤怒纠缠着愤怒。
哀伤编织着哀伤。
痛苦笼罩着痛苦。
……
所有的这些融合在一起,最终——
绝望滋养着绝望。
陈生林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坐椅上男人的脸,他在光明的审判和黑暗撕扯下,所流露出的痛苦的脸。
他的身体以被用来祭祀的牲畜般的姿态,颓然的瘫软在椅子上,仿佛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