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是最充满肉欲的动作,由舞蹈演员的身体所表达出来时,也应该是得体而高贵的。
它代表了身体与灵魂,尘世与天国之间的矛盾。
芭蕾是一种在矛盾中,孕育而生的理想化的艺术。
演员便是天使。
顾为经不懂芭蕾,他也不懂《天鹅湖》。
他只觉得,蔻蔻的舞蹈,并不像他曾经在电视上看的《四小天鹅》,或者《胡桃夹子》。
从配乐到身姿。
《四小天鹅》和《胡桃夹子》,都是那种欢乐快活的舞蹈。
顾为经甚至一度以为,芭蕾舞本来就应该都是些欢乐快活的东西。
看着一群俊男美女穿着各式各样的舞裙,在台上蹦蹦跳跳,理所应当会让人感觉到快活。
他这个外行的理解,倒也未必太过离谱。
如果追溯到芭蕾舞的源头,在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亲王和波旁王朝的法兰西君主们,喜欢把自己挂满各种黄金扮演阿波罗,让众多漂亮的小姐姐们身上挂着羽毛,围绕着他蹦跳起舞的年代里——那些最为古典主义的芭蕾舞曲目,大多也确实是欢乐快活的风格。
但蔻蔻现在跳的舞并不快活。
她只让人感受到哀伤。
庄严的,高贵的哀伤。
顾为经放下手中的速写板,静静的望着蔻蔻。
她似乎已经跳到了这一幕的结尾。
身体忽然从极动转向极静。
女孩立足,双手高举,手心相对,如同垂死的天鹅忽然张开羽翼。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一腿伸的笔直,一腿屈膝,跪了下来。
……
“顾为经,你知道天鹅湖的第四幕是什么么?”蔻蔻用眼神凝望着年轻人,轻声问道。
顾为经摇摇头。
……
「王子和公主发现他们无力对抗恶魔的法力,他们又不愿意妥协,所以他们相拥在一起,转身跳进了身后湖水的狂滔之中。」
「这是高洁的天鹅之死。」
——莫斯科剧院芭蕾舞团·剧评
……
蔻蔻并不答话。
她伸手松掉了头顶的发圈,黑色的直发如一匹绫罗绮缎般的披散而下,在夜风中微微的飘荡。
蔻蔻弯腰倾斜着身体,右手的手臂贴着耳朵高举,整个身体绷成一个无暇的弧度,温柔的向后倾倒,
从顾为经的这个角度看上去。
仿佛在庞大而虚无的夜色之中,有一株美丽的根在向虚空中伸长,她伸出的手臂似去在够天上的月亮,又似是去在够水中的月亮。
月色如水,月光洒在她的头颈之上,也明澈如水。
她高贵而庄严的身体,她高贵而庄严的美,她高贵而庄严的哀伤,仿佛是天底下最玄妙的线条,勾连起了两抹月光。
“抱我。”
蔻蔻对顾为经说道。
然后。
这个明澈如水的女孩子,就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倒进了身后的湖水之中。
“喂,蔻蔻?”
顾为经惊呆了。
“嘿,顾为经,我在家里烤了饼干,你要吃么?”
“啰啰啰,我父亲说,一个普通人如果在短时间内暴富,那么他大概率走的不是正道。尤其是在缅甸这种地方,那么,你是哪一种?”
“别怕,蔻蔻小姐会罩着你的。”
“顾为经,我很开心今天你能来了,我在钢琴台下看到你的那一刻,你不清楚我有多高兴。”
“写欠条,一辈子的朋友,说谎的是小狗。”
“顾为经,我来救你来了。”
……
一句句,一声声。
那个明媚的像是女孩子,她对自己所说的所有的话,像是万千个八音盒同时响起一般,在他的耳边回荡。
仿佛无数个泡泡在月光下悬浮,每一个上面,都倒映着女孩的影子。
那个吹泡泡的女孩子。
那个烤小饼干给她吃的女孩子。
那个拿着大铁伞从校园的长廊间跳下,把他拉入怀中的女孩子。
那个抱着他哭的女孩子。
那个在月光下跳舞的女孩子。
……
“噗!”
落水的声音并不大,却似是一声惊雷,刺破了四周所有悬浮的泡泡,将她们刺成了虚幻的泡影。
顾为经什么都不想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往前跑了几步,就也跳进了湖水之中。
夜光下的湖面空空荡荡的,朦胧的月光依然在那里,可是刚刚跳下去的女孩子,却已经不知道了去处。
顾为经狗刨一样的在湖水里扑腾。
他觉得自己很冷,心很冷,四肢麻麻的,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情感所击穿了。
他不知所措。
他急得想要游到月亮上去,把蔻蔻抢回来,他急得又只想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