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上的那种因为失误所带来的“层次感”。
太凌乱了,也太不可控了。
这种凌乱的层次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高水平的平涂练习,最后形成的效果,上完色的纸面应该像一面光滑的镜面,或者无风时绝对静止的水潭一样圆润如意。
如果顾为经什么時候涂完一整张水彩纸,晾干后,拿给观众。
对方手持放大镜,也无法发现他是在何处起笔,何处提笔,看不出任何笔法的起承转合。
没有轨迹。
没有色彩的差别。
没有色调和色调之间的区分。
甚至观众连这张纸到底是横着涂,竖着涂,斜着涂都猜不出,乃至推测这生产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一张灰色的纸张的时候。
不说顾为经他已然堪称水彩宗师,至少,就平涂法这种基础画法而言,他肯定已是一代宗师。
空气的涟漪,水波的震荡,古树的斑驳,北极天空绚烂的极光,美人浅笑时的泪痣与酒窝。
水彩画家眼里,世界的一切颜料的层次,色泽的起伏,都可以通过罩染、渐层、湿画、干皴等特殊的绘画技法来勾点。
唯有在水彩平涂练习里。
落笔无痕,它就是最高的美学。
顾为经这种失误带来的层次不叫层次。
视笔刷的枯燥程度和选则的颜料不等。
最后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效果,介于换了白癜风和牛皮癣的病人皮肤之间。
顾为经凝视着自己已经涂完的一小部分廊桥上的斑斑点点,一幅得了皮服病的水彩画,肯定难称漂亮。
他却看的很认真,也没有任何想要修改的念头。
一来,这只是信手的练习之作。
二来,他也没有办法修改,素描有像皮擦,碳粉有面包屑,油画有油画刀。
水彩画什么也没有。
画的好也罢坏也罢,在笔刷和纸张接触,颜料渗入晕染纸张那刻,笔触的最终效果就已经定型了。
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没有人有办法把画面上的失误从纸见涂抹而去。
油画领域有专门的画刀画,放在水彩门类就根本不成立了。
虽说艺术生画水彩画的时候,也有在旁边准备刮刀的,可这和特殊画法是两回事,它是因为现代的水彩纸普遍质量太好了,也足够厚。
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时候。
真在考试时发现画错了,也可以亡羊补牢的尝试刮掉不想要的部分重新画。
因为油画刀刮的是颜料,水彩刀刮的是纸张画布本身。
所以让画面最终失色是不可避免的,和卷子上写了错别字,用胶布沾着扯掉本质上完全一样。
一不小心真能刮出一个窟窿来。
“确实得用画笔画画啊。”
顾为经心有所感。
他发现在工作台上画水彩和在IPAD上画水彩,确实是完全两种截然不同的画法。
不光是颜料的自然流淌。
同样还有心态的微妙差异。
iPad上绘画软件上所有笔触都是可以无损擦除和撤销的,而在纸面上用画笔作画。
一笔就是一笔,一画就是一画。
落笔无悔。
这就是水彩这门的技艺的精细而残酷之处,也是它最为华美的迷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