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陈嘉鱼缓缓地说,“有时候,善行如同恶行一样会招致憎恨。”
“什么意思?”侯子凡不解。
“这句话出自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蔡佳怡看着陈嘉鱼,微笑地说,“意思是,帮助人的方式如果不恰当,反而会伤害到被帮助者的自尊心,导致对方的怨恨。”
陈嘉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蔡佳怡说的没错,这也是我不赞同你们这么做的原因。”
“可我们是想要帮他啊,只是一片好心罢了。”朱舒不服气地说,“再说了,他摆摊卖东西,我们去买东西,也算是公平交易,怎么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呢?”
“是呀,我们是好心,何彦同学应该不会生气的。”田恬轻声道。
“真的是公平交易吗?”
陈嘉鱼抬起了手,指向何彦面前的那块塑料布,还有上面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声音略略提高了少许,“你们看清他卖的是什么了吗?都是小孩子的玩具,荧光棒这类的,你觉得你们是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他又会相信你们是真的需要吗——”
侯子凡和朱舒、田恬都怔在了原地。
蔡佳怡的唇角却浅浅地弯了起来。
“何彦并不笨,他当然看得出,你们并不是真的需要那些东西,只是出于对他的怜悯,对他的同情,才会花钱去买这些对你们毫无用处的东西。”
陈嘉鱼目光扫过众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对他来说,我们的行为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怜悯可怜。更难听点,是以帮助为名,以好心为由,其实却是带着上位者般不自觉的优越感的施恩,由我们的行为无形中为他划分出了上下尊卑,是不平等的。我们是出自好心,他却会有受恩受怜悯的负担和压力。”
“你们觉得,他会是感激我们,还是更加自卑呢?”
陈嘉鱼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对一个人的帮助,只是为了缓解我们自己的同情心所诱发的冲动,而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处境,不能做到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接受,也不能改善对方的处境,那叫做自以为是和自我陶醉,帮助的只是我们自己,而不是他。”
侯子凡和朱舒,田恬皱着眉,半晌没有做声。
陈嘉鱼看着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很耐心地等待着。
在他看来,侯子凡他们毕竟只是群十七八岁的孩子,要彻底消化掉这番话,需要一定的时间……
等等!
陈嘉鱼忽然全身一震。
为什么自己的心态会变得这么老气横秋,他不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吗?
就算重复过了一百次十八岁,那也是十八岁啊!
要反省,好好反省。
过了会儿,侯子凡才挠着脑袋,一脸讪讪地开口:“听老陈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理儿……我们要帮何彦的话,确实也要考虑考虑他的心情,要是搞出反效果,反而是我们的错了。”
“嗯,是我们没考虑周到,差点好心办成了坏事。”朱舒也叹了口气,又说,“但是,我是真的挺想帮他的啊,要不谁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也想帮何彦同学,他太不容易了。”蔡佳怡抿了抿唇,注视着陈嘉鱼,轻声问,“陈嘉鱼,你说该怎么办呢?”
“有益于人,不求居恩,这才是正确的做法。”陈嘉鱼淡淡回答。
有益于人,不求居恩。
侯子凡他们在心中认真地琢磨着这八个字。
好像懂了,但又似乎没完全懂。
过了会儿,蔡佳怡轻轻拍手,笑盈盈道,“我有了个想法,大家不如听听看?”
“说吧。”
“快说。”
“……”
蔡佳怡看着不远处的几个玩轮滑的小孩,眼睛弯弯的,“让他们帮忙。怎么样?”
陈嘉鱼微微一笑。
侯子凡也反应过来,他说:“你的意思是,把钱给他们,再让他们代替我们去找何彦买东西?”
“对呀。”蔡佳怡点头。
朱舒和田恬对视了一眼,这样能行吗?
再一细想,好像……确实可行。
朱舒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此刻已经迫不及待,转身就快步朝着那几个小孩跑过去,众人见她拉着那几个孩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便得意洋洋地带着他们过来了。
“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把钱交给他们,然后他们去找何彦买玩具,这些钱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来的玩具也都归他们。”
这样一来,自己几人既帮助了何彦,何彦也卖出了东西又不会有被“怜悯”和“施恩”的负担,小朋友们也得到了喜欢的玩具。
嗯,简直就是三赢。
钱被集中起来,一共二百六十七块,由蔡佳怡拿着。
蔡佳怡刚要把它们交到那几个孩子的手里,有人又往上面添了一张一百元。
“这是我的。”陈嘉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