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今日沐休吗？起的这么早啊？”

“是啊，昨日发了军饷，买些肉食给爹娘和媳妇尝一尝！”

“刚刚成亲，要在家里多多陪陪新娘子才是！”

“李婶说的对！”

马小七手上提着一刀猪肉，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但腰背笔直，目光中带着只有手上沾着不少人命才有的凌厉。

走进一条胡同，没多久拐进了一座小院子，一位老妇人已经迎了上来，满脸责备道:“又买这许多肉食，不如给柔娘买些首饰用品，凭白跟了你！”

“娘，儿子昨日晚间回来时在李记金铺给柔娘买过了！”

马小七挠了挠头，笑呵呵的将肉食塞给老娘，“早上做些肉丸子吃，儿子爱吃！”

“哪有早上吃肉丸子的？”老娘摇摇头，却满脸笑意的去了厨房，儿子参军八载，听说在西秦军中做了十长，手下有十个大头兵，这么些大战都没死，岂不是福事？

马小七已经钻进了东厢房，窗台上大红的喜字还没揭掉，里面一个俊俏的姑娘正对着铜镜梳着新妇装，见他进来，脸色一红，低下头。

“柔娘！”马小七傻笑了一声，上前握住了姑娘的手。

那姑娘脸色更红，白了他一眼:“大白天呢，让爹娘看见了笑话。”

马小七继续傻笑:“爹娘才不会，咱花轿抬回来的新娘子，嘿嘿……”

姑娘正要说话，外面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大嗓门厉声吼道:“郡王大点兵，沐休取消，校场集结，迟者斩！”

傻笑的马小七脸色立即一变，转身扑向墙上挂着的一副铠甲和秃鞘的军中长刀。

“小七！”

原本娇滴滴的妻子忽然脸色变的煞白，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马小七再无半点傻乐之态，用力挣脱她的双手，沉声道:“军中无儿戏，怕是决战时机到了，我若战死沙场，找个好人嫁了吧，马小七来世再报！”

说完冲向铠甲，利落的穿搭整齐，已然从一个普通的青年变成了铁血的西秦低阶军官。

然后深深看了眼泪流满面的新婚妻子，转身走出房门。

院中年迈的父母已经站在老槐树下，红了眼圈。

马小七越过爹娘，闷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直挺挺的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眼角滑落一滴泪水:“郡王点兵，儿此去征战，若不能回，爹娘保重身体，小七来世还做你们的儿子！”

再无半点留恋，起身便走。

“小七！”

老娘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踉跄着追了几步，“肉丸子……”

“给我回来！让他去！西秦儿郎入军伍那一刻便卖命与姜家郡王，往日里军饷可没有半点苛刻，他吃的是姜家的饭！”

老爷子神色严肃的呵斥，转过头也不禁老泪纵横。

不远处东厢房，新婚妻子早已哭的没了力气。

……

马小七闷头走出小院，在巷子中间停了片刻，看向斜对面的另一处小院。

那里也是哭声一片。

“爹！女儿替你从军去吧！您已经这般年纪了……”

三个十几岁的姑娘，泪水湿了脸颊，死死拉着一位四十许岁的玄甲西秦军汉。

那汉子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柔色眨眼消失，重重甩开三个女儿，斥责道:“说的甚糊涂话，阿爹……已经给你们找了婆家，都是城中的商人，以后衣食无忧……”

疾走几步，又顿了顿:“郡王点兵，阿爹这条命早已卖给郡王，此去怕是不能归，你们没有兄弟，今后断不能让人欺负了你娘！”

说完不再废话，走出院子，看见对面等候的马小七，愣了一下，微微颔首。

马小七沉声问道:“奎叔，时候到了吗？”

“时候到了吗”别人听不懂，西秦军上下都明白。

孙奎重重点头，握紧了腰刀:“军中兄弟都在传，郡王要带我们打一场大战，郡王从未点过兵，这次怕是时候到了！”

两人不再说话，铠甲碰撞中，走出巷子。

外面大街上一位骑马的百长身边已经聚集了数十军卒，排着整齐的队伍。

“西秦军威字营，步兵第三十七百卒，十长马小七归！”

“西秦军威字营，弓箭手第四十六百卒，十长孙奎归！”

两人立即入列，铁盔檐微微下压，双眼中充满了百战老兵该有的杀气。

那骑马的百长脸色冰冷，清点了一下人数，嘶声道:“出发校场！”

当先跃马离去，身后马小七等数十兵卒迈开整齐的步伐，铁甲“铿锵”声中，紧随而去。

周边密密麻麻的百姓、路人，无论在做什么，统一停下，默默的、充满敬意的目送众军卒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