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齐国精骑始终太平无事,没有和秦军有过摩擦,其间功劳绝大部分都要归于韩信。
这位当前齐国唯一的上将军,再一次展现了与之匹配的用兵能力。
就算这样,张良仍旧不安。
和表现出用人不疑的齐王田儋相比,张良一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和自家韩王同氏同名的楚人无法完全信任。
白身。
在看重出身的六国可以说是永无出头之日,但在只重耕战的秦国仍有一线希望。
师从秦国前国尉尉缭。
这个师承,六国可开一条晋升通道,秦国那一线希望立即就变成青云之路。不说混个九卿,进秦国朝堂轻而易举。
没上过战场的兵家巨擘,写出《尉缭子》的尉缭只有这么一个学生,又是七杀、贪狼双命格。在这个思想传承甚至能大过亲情延续的时代,尉缭为了韩信什么舍不出来?
能在秦国有大好前程,怎么会弃秦投齐,来当一个齐国上将军呢?
原因真就是那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张良不信。
以此子日常古今兵家巨擘都看不上的傲气,当加入秦国披荆斩棘,在这六国复的乱世建立一番大大的功勋,在秦国当上凤头!
跑来跟一群鸡争,这不是自认竞争不过秦国那群将军?
连天下第一名将王翦都不放在眼中,会怕蒙恬、李信、屠睢之流?
逻辑不通,就是撒谎。
撒谎是为了掩饰,人、话,总有一个是假的。
在不知道韩信到底在掩饰什么之前,便是这位齐国上将军表现出再卓越的军事能力,张良也做不到将性命尽数托付。
人人都带面具,又都不喜欢别人带面具。
田儋蹲下来,抓起一把泥土,细细揉搓,纷杨落下的尘埃飘在裹了麻布的马蹄上。
现在是魏土,过了今天,就会变成秦土。
其实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不会变化,变化的只是土地上的人。
“再等等。”
齐王微微扭头,冲着张良露出一张开朗的笑脸。
“可乎?”
[要等什么呢?]
张良很想问一句。
“遵从齐王决断。”
张良点头,应得干脆利落,没有分毫犹豫,他谨记自己是个臣。
三个时辰过后,旭日移位,大地震颤,尘埃蹦蹦又跳跳。
秦军到了,二十五万。
田儋信步向前,眼观着那阵容齐整的黑甲大军,好像每一个拿出来,都能成为自家五千精骑中三千老卒的一员,如果这些秦军都会骑马的话。
[若是这些秦军踏足齐国的土地,齐国怎么打啊?]
他想着,招手叫自己的上将军过来比肩而战,一起看看这些黑甲秦军。
他一手搂着上将军肩膀,一手指点着相隔至少三里地的秦军,淡笑着说:
“韩将军,这里要给你多少兵马,才能胜过这些秦军?”
韩信认真审视,捕捉秦军的兵种组成,步兵有多少,骑兵又有多少。还有甲胄样式,防护区域,这些都和胜利息息相关。
眼前忽然出现五个手指头,齐王带着笑意的话语传入韩信耳中。
“五万,够不够?”
“不够。”
韩信立刻摇头。
不必再分析了,相差至少四倍的兵力,在平原地带和秦军交手,没得打。
什么兵种都不行,就是五万骑兵也没用,秦军士卒穿的黑色甲胄,放在齐国,应该是将军才能穿的装备。
与之相比,齐国士卒胸前背后胳膊上那几个竹片片,那以丝线连起来的铁片,根本不配叫甲胄。
韩信意态消沉,这仗没法打。
不是齐国士卒的装备烂,是秦国士卒的装备好到离谱。
以财富闻名于世的齐国,在始皇帝灭六国一战未经战火,积累了诸多财富,现在齐国士卒的装备是六国中最好的,比得上战国时期各国的制式装备,秦国也是这一套。
谁知道才过去一两年,秦国甲胄就更新换代到这个样子,看上去挡住寻常箭矢没什么问题。
从齐国奔到魏国这一路,韩信看过好些匪人。
那些匪人面黄肌瘦拿着木棍,躲在山坳里、林木上,用贪婪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他们跑过去。
那时韩信心中想着,这些匪人还算识相,敢出来剪径,五千精骑不用伤亡便可灭之。
现在,韩信感觉自己就是匪人……
[早知如此,便不该来。]
“齐王。”
张良轻声呼唤。
“再等等。”
田儋没有回首,说话的语气如同梦中呓语。
“子房,如此秦国,我等要如何灭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