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话音方落,尾音还在堂上转圈圈,不少体衰年老的楚臣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楚王熊心立刻连连点头,笑着道:
“就依令尹所言。”
这位大楚的王,其实并没有听清楚项梁说的话,更不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放羊娃而言,项梁说的话,实在是太深奥了些。
这位名义上楚国地位最高的王只知道,只要听项梁的话,他顿顿都能吃上主人唯有过大节才能吃的羊肉。
羊肉的滋味可真好啊……
楚王舔舔嘴唇,摸着肚子,开始期待朝会散去后的饭食了。
“祝大柱国再建奇功!”
“力挽楚国天倾者,必令尹也!”
“天下不能有两个楚国!愿随令尹征战!”
“东皇庇佑大柱国!”
朝堂群臣一片歌颂之声,几个老臣在人群中交换了几个眼神,收回视线,闭目养神,在原地不语不动。
不知是浪潮中的礁,还是茅坑里的石。
三日后,楚国出兵伐张楚,这是造反势力的第一次大内战。
五万人马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消息不胫而走。
宜阳,墨家圣地,这座县城又扩大了。
墨家巨子重现,宜阳又完全由墨家掌控,全天下的墨家门生都奔赴此地,为了实现他们心中共同的理想抱负——兼相爱,交相利。
一座城的人都是墨家门生,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摄人的光芒。
他们穿着足以蔽体,打着补丁的衣衫,吃着足以果腹的黍米野菜,时不时还能吃上一顿肉。
这座城每天都是欢声笑语,争吵声大多都是来自追究真理的辩论,而不是意气。
一间匠造屋内,墨家巨子科学家面红耳赤,和一个浑身满是木屑的工匠吵的厉害。
科学家两指捏着一枚三寸长铁钉,在蹲着的工匠眼前大力摇晃,气不打一处来。
“用钉子!”
工匠拨拉开科学家的手,一脸不耐烦。
他一手持一块木头,左手木块凸出一块,右手木块凹陷两块,地上还有一堆或凸或凹的木块。
工匠手速很快,三两下就用掉了所有木块,拼装出一个桌足,举在眼前看了看,吹了吹上面的浮屑,一片细密木尘飞舞。
“师傅只教我如此造物,这铁针我不用。”
科学家板起脸。
“卯榫结构太慢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需要更快打造器物。”
从地上找到一个木板,一个长木条,科学家拿这锤子叮叮当当,将铁定从木板钉入长木条,要二者连接在了一起。
他举着这只唯有一只腿的小板凳。
“用钉子,事半功倍。”
工匠偏过脑袋不去看,科学家移动到工匠身前,语重心长地道:
“不是要你放弃卯榫结构,而是当先宜阳需要的不是造型完美的器物,而是能用的器物……”
二人一个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引经据典。
一个八句话回不了一句,执着于手头活计,一副我说不过你不想搭理你的态度。
见到这一幕的众墨者,皆是露出善意微笑。
眼前工匠手艺不是最好的,脾气却是最倔强,执着于用卯榫结构打造器物,是宜阳排斥新事物的代表之一。
但当今墨家不分什么秦墨楚墨齐墨,也不分什么守旧派和创新派,大家都是墨者。
因为墨家有巨子。
只要巨子在一日,墨家就不会分裂。
一名身穿黑衣的墨者跨入店内,也不避讳,当着店中工匠和他的一干学徒的面说道:
“巨子,楚国出兵了。”
科学家在黑衣墨者入门的刹那便住了口,他回首看过去,脸上余怒未消,言语却没有半点火气。
“哪个楚国?”
“云梦泽,郢都。”
“魏国还是张楚。”
“张楚。”
科学家搓了搓脸,回首冲着一脸认真听黑衣墨者言语的工匠道:
“用钉子,这是我作为巨子给你下达的命令。”
墨家对人对事都不分贵贱,但是其内部不是没有等级。
相反,墨家的等级还很严格。
天子之言大于一切,巨子之言仅次天子。
只是通常时候,巨子不会以势压人,仗势欺人做不成墨家巨子。
工匠变了脸色,比生活器物更加抢时间的,只有战争器物,墨家要参战了!
这位最保守的墨者沉声道:
“巨子可是忘了非攻二字,墨家向来反对一切攻伐战争!”
“君误也,我墨家反对的是不义之战。”
科学家提衣,转身出门,言语飘回。